王彤喜歡王景，大概是他是這整個村里最與眾不同的吧。

旁的孩子自小就在玩鬧嬉戲，只有瘦弱的他窩在一旁看著別的孩子嗤之以鼻的書。

瘦瘦小小的一個人，靠在一棵海棠樹下，海棠花真好看呀，海棠樹下的人也好看。

父親總說，她生的好，是父親這么多年見過最好看的娃，說村長兒子如何如何青睞她，說村里又有誰家誰家來上門問她有沒有嫁人的意愿，打聽彩禮。

她不喜歡那些人，村長兒子胖的跟個小豬一樣，走路搖搖晃晃的，看見她就露出癡癡的笑。

這些人哪有王景哥哥好看呢，深夜里，懷春少女總是這么想著，拒絕了父親一再的勸說，只說自己年齡還小，不愿嫁人婚娶。

那年，她及笄了，村長上來提親，父親喜笑顏開的就要答應，她氣的絕食好幾天，這才把這件事暫時給緩下。

“小彤啊，村長兒子雖然傻了點，但是不會欺負你，他們家不愁吃喝，還有肉吃呢。”母親勸她，是了，在這貧窮的小山村里，吃喝不愁已是天大的好事，更別說還能吃上肉。

她不愿，她氣惱，轉身跑出了家，不顧身后父母的叫喊。

然后她就看見了她心心念念的景哥哥狼狽的從地上爬起。

那些小孩怎么這么討厭呢，讀書多好啊，他們自己沒見識還要去欺負景哥哥。

景哥哥快要弱冠了，已經是個高高瘦瘦的少年了，比她要高出一個頭來，看著文質彬彬的他，羞紅了臉。

“景哥哥你最好了，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功名的。”也不知是被哪根筋不對，她情不自禁道，話一脫口，鬧了個大紅臉，落荒而逃。

她很小就偷偷盯著王景瞧，只因為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個子矮矮的，大家都笑話她是小矮子，只有王景護著她，然后那些人又去笑話王景，說他是書呆子。

誰家少女不懷春，王景是王彤從小念到大的人，發現自己可能喜歡上了他后，王彤也慌亂過一陣子。

王景家的條件比自己家還差，就那么點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還都拿去換了書，王彤的父母飯后交談時沒少笑話他。

父母定然是不同意的，可那又怎么樣，她喜歡就好了。小小的姑娘在心里暗暗下定決心，絕對要守護好景哥哥。

景哥哥的母親沒了，那個總是笑的慈祥的婦人總會在她去她家玩時給她做好吃的糕點。

糕點可好吃了，甜甜的，比海棠花香還甜。

王彤從未見過這樣的景哥哥，面如死灰，沒有半點活人氣，像行尸走肉一般。

王彤有些心疼，她小心翼翼的勸慰，借著伯母的名頭，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

“景哥哥，節哀啊，伯母在天上肯定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她定然想看到你功成名就。”她說。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想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相信你一定能功成名就的，你是我見過最好的人，她想。

王景聽到她說的話，抬頭看了她一眼，眼晴里是她看不懂的復雜神情，像是萬念俱灰，又像是垂死掙扎，她沒來由的就是一陣心慌。

回去之后，王彤總是做噩夢，她總是夢到王景想不開想自盡，每次都將她嚇醒，驚出一身冷汗。

她想去找他，可是她父母不讓，說是他家剛死了人，不吉利，不讓去。

吉利不吉利，王彤才不在乎，可是父母鐵了心不讓她去，她也無可奈何。

他們又在商量她與村長兒子的婚事了，她也懶得去管，滿心滿意都是那個人現在如何了。

大概是想了什么，就會見到什么吧。

那是個好天氣，太陽暖洋洋的，燦金色的陽光照在她心心念念的人身上，那人露出了比陽光還暖的笑容，說出了讓她手足無措的話。

他說：“我心悅你。”

小鹿亂撞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了，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冬日里的一股暖流，淌過冰凍的河面，溫暖了一河的小魚。

他說，他要去京城趕考，他一定要考取功民。

他說，等他功成名就，他就回來娶她，八抬大轎，三書六聘，明媒正娶。

她滿心歡喜的答應，卻又有些心疼。

他瘦了。

他意氣風發的表示自己對功名的勢在必得，卻又忽然有些頹廢，王彤這才知道，他沒有盤纏，此去京城，路途遙遠，沒有盤纏此不是寸步難行。

那邊是美好的詩與遠方，是光明大道般的榮耀前程，怎能毀在沒有銀兩上面？

王彤與景哥哥一告別，就去找了村里的王梅嬸，王梅嬸年輕的時候去過很多地方，是見過場面的人，她定然知道如何得錢。

小小的院子里，有些胖乎的婦人繞著王彤轉了幾圈，細細打量。

半響滿意道：“我可以先借銀子給你，再給你介紹個賺錢特別多的活兒，你以后再將銀子還我就好了。”她頓了頓，似有些為難的道：“活兒雖好，卻要離開家鄉，去個遠處的地方，你可愿意？”

王彤想了想，等到時候賺點錢把王梅嬸的錢還了，就回來好了，應該能在景哥哥之前回來，沒什么問題。思至此，她脆生生的回道：“謝謝嬸嬸了，我沒有問題的。”

將借來的銀錢遞給景哥哥時，他很是感激的道謝，說有了這筆錢，即日就能啟程，還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會還給她。

傻子，誰在乎你還不還呀。

滿心甜蜜的王彤含糊了錢的來處，只盼他早日歸來。

兩人站在一棵海棠樹下，王景說他就要走了，望著失落的少女，心下不忍，連忙轉頭，就看到滿樹海棠映了眼簾。

他用了最溫柔的語氣，來表達自己心中的情意：“彤兒，明年海棠花再開的時候，我就回來了，到時候我們便成親好不好？”

王彤羞澀的別過頭，只覺得滿心都被粉紅色的幸福泡泡填滿了，不過是等一年罷了，反正已經守了他這么多年了。

“好啊，我等你。”

海棠花樹下，一男一女深情相擁，不管前路也不問往事，只愿相約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