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瀟湘瀕臨死亡之際，一道暗墨弧度掠過，似閃電疾馳而過，直將星凜尊者手中之人奪過。

下一瞬，夏無歸抱著奄奄一息的瀟湘，立于星凜尊者的身前。冷醇磁性的聲，帶著幾分祈求，“師尊，放了她。”

星凜者面色緩和了些，卻并未妥協(xié)。他一言不發(fā)地側(cè)身，眸光掃向夏墨的小腦袋。而后，言語決然，“她不該活著。”

聞言，夏無歸低垂眼眸，凝視了半響血跡斑斑的瀟湘。

然，在眾人毫無預(yù)兆之時(shí)，尊貴雙膝驟然彎折，以最虔誠的姿態(tài)，跪伏在地。

此一跪，似王者墜淵，失了帝王傲氣。

眾人愕然失色，當(dāng)即跪伏在地，不敢直視帝王的跪拜。

數(shù)十年了，誰可曾見過皇雙膝彎折，哪怕獨(dú)自一人敵四國之臣，仍是臨危不懼。而如今卻為了一個(gè)瘋女人，自甘墮落。

連同星凜尊者亦大吃一驚，驟然一甩衣袖，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你這又是何苦！”

“求師尊成全。”夏無歸低垂褐眸，手中緊緊抱著瀟湘。

瀟湘半闔藍(lán)眸，艱難地扭轉(zhuǎn)目光，執(zhí)著地望向夏墨的方向，雖無法言語，眸中卻是毫不遮掩的渴望。

渴望，抱一抱她的女兒。

許是感受到這道目光，百里忘川蹲下身，抱緊夏墨，完全遮掩住她的視線。

見他執(zhí)著，星凜尊者心中默算，頗為訝異地掐指道，“不該如此，三年前便…莫非…”

想到此處，星凜尊者眸色幽深，當(dāng)即仰頭望天，“明知是禍，你非迎面而上，如何對得住你母親？”

夏無歸沉默不語，仍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世人皆知，星凜尊者欲取何人的性命，不過彈指之間。

見他如此執(zhí)拗，星凜尊者終是嘆了口氣，“罷了，終究是命數(shù)。”

……

十日后，安瀟湘再蘇醒，仍以為自己仍在做夢。

身旁跪了一排的宮侍，夏無歸便坐于榻邊。見她睜眼，他霍然揚(yáng)眉，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卻被她一聲痛呼驚得縮回了手。

安瀟湘如夢初醒地抽回了手，包扎好的掌心仍在隱隱作痛，卻已好得差不多了。

夏無歸凝視著她的雙目，褐瞳之中迸出攝人心魄的燦芒，令人生畏。他緩緩側(cè)目，沉聲道，“傳膳。”

于是她被夏無歸抱到了桌案前，小心翼翼的模樣羨煞旁人，但安瀟湘滿腹疑惑，實(shí)在無法寬下心想事。

追究到底，還是精神分裂癥這檔子事。

安瀟湘渾身新添許多口子，嘴里的傷口卻好了些，至少吃進(jìn)嘴的東西已沒了血腥味。再動一動腰腿，也不大疼了。

粗略地檢查了一下身體，確認(rèn)并無大礙后，便認(rèn)真地將食物吞入腹中。她扭頭瞥了一眼，神情莫測的夏無歸，嘆了口氣，“她還會出現(xiàn)嗎？若有一日，我再醒不來…”

我會死吧？

她是真怕了，頭一回便弄得遍體鱗傷，連咬舌自盡都做得出來，另一個(gè)她該有多狠？

聞言，夏無歸緩緩搖頭，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燦芒。攝人心魄的聲，透著幾分篤定的獨(dú)斷，沉聲道，“不會。”

這般勢在必得的模樣，令安瀟湘疑惑。她挑了挑眉，“為何這般斷定？”

聞聲，霸凜傲慢的帝王默了。半響，他慢慢地道，“孤以內(nèi)息壓制住了。”

精神分裂癥能用內(nèi)力壓制？若非安瀟湘懂些醫(yī)學(xué)原理，或許便被他蒙了。

正欲反駁，她又徒然轉(zhuǎn)念一想，或許這個(gè)世界的準(zhǔn)則，與她那個(gè)世界有所不同也說不準(zhǔn)。畢竟，她那也沒有內(nèi)力這種違背原則的玩意。

正沉思著飲粥，霍然瞧見粥水中，自己的倒影。

安瀟湘驚得瞪大藍(lán)眸，不敢置信地?fù)嵘献约旱哪槪鎿嵘弦惶巶獭?

見她如此，夏無歸一語不發(fā)地偏頭，沉默地低垂褐眸，遮掩眸底的黯然。

“這是…怎么回事…”

安瀟湘第一反應(yīng)并未悲，而是驚愕失色。她忙讓宮侍拿來了琉璃鏡，怔怔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只見，鏡中的她，面上兩道長長的疤痕，兩條疤痕都已結(jié)了痂，很顯然是近幾日受的傷。

一道自左額劃到右臉頰，一道自右額劃到左臉頰，劃得還挺對稱，恰到好處讓她無法見人。她覺著，從今以后她可以改名叫安二刀了。

而原先那一道淺淺的疤痕，已全然消失了，半分痕跡也未留下。

安瀟湘抿了抿唇，默默將琉璃鏡推開，扶額不語。

雖說她從前都是丑過來的，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外貌，但忽然變丑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靜坐了半響，她才拉回了神智，吃回那碗溫粥。

罷了，不論怎么回事，容貌都已毀了，再追究便毫無意義了。更何況，這兩刀極有可能是她自己割的，怨不得別人。

見她沉默了半響，竟連問也不問，便恢復(fù)了常狀，令夏無歸略微愕然。他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未開口。

安瀟湘霍然抬頭，瞥了一眼神色復(fù)雜的夏無歸，挑了挑眉，“如何？我變丑了，要廢后嗎？”

聞言，夏無歸當(dāng)即蹩起濃眉，褐瞳之中掠過不悅之色，令人不敢懈怠。沉聲道，“只要孤活一日，廢后便是無稽之談。”

他這般堅(jiān)決的態(tài)度，倒令安瀟湘欣慰了幾分。不論她何種模樣，只要夏無歸不離不棄，他便是好丈夫。

安瀟湘勾唇一笑，以手背支撐下顎，挑了挑眉，“得夫如此，何其有幸。”

她這番話罷，夏無歸便微微怔住。隨即，褐瞳之中掠過遮掩不住的狂喜。揚(yáng)眉道，“得妻如此，此生無憾！”

只因，他是頭一回聽安瀟湘如此夸耀他，哪怕是從前，她也從未將這等話擺在明面上講。

安瀟湘挑起唇畔，緩緩站起了身，渡步入屏風(fēng)后。清晰明朗的聲線，卻穿透了屏風(fēng)，“墨兒呢？”

宮侍服侍她脫衣，恭敬低言，“公主同老師爺在一處。”

瀟湘挑挑撿撿，終于撿出一件頗為順眼的紅衣，披掛在身上。

聞聲，她微微挑眉，湛藍(lán)色眼眸掃向屏風(fēng)外的墨衫，“你師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