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有人帶了檀香和紙錢在海岸上焚燒。

他們大多是那天見證了霽然落水的游客。

出于于心不忍，想著才二十歲的年紀，如花似玉，天妒紅顏，想來送她最后一程。

海水拍打著礁石，張著血盆大口，似乎要將船只吞沒。

而岸上的人們，垂淚的垂淚，好不柔情。

這樣的場面與兇猛的海水呈現了兩個極端，好不凄涼。

“梁艷，你過來，霽然跟我們也算是朋友一場，你也替她燒點紙過去吧。”談小雅在一邊道。

梁艷抱著膝蓋，垂著頭，沒什么心情，搖搖頭道：“她沒死。”

談小雅看著她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故自嘆息了一聲，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看開點吧，我也不希望霽然死去，老天如此，作為凡人的我們，又有什么辦法呢？”

“我不會給她燒香。”梁艷淡淡道。

“張婉音，你……”談小雅欲言又止。

“我也不想燒。”張婉音道，“你自己燒吧談小雅，我想再靜一靜，我現在還不能接受霽然去世的事實。”

“哦，好吧。”

岸上點了燈，看似燈火通明。

錄明陽卻一個人坐在角落里，靜靜地發呆。

看著人來人往燒著紙錢的人們，莫名煩躁。

誰都不知道，他此刻多想踢開那一堆堆的火焰，熄滅那燃燒的紙張，宣泄心中的憤恨。

他看著茫茫無際的大海，恨透了這片汪洋。

因為它帶走了自己最喜歡的人。

可真實的自己又什么都做不到！

他根本阻斷不開別人的行為和思想！

此刻，越發覺得無助起來。

***

霽氏也算是社會名流，霽家的孫女落水的消息很快被各大媒體報道。

網絡上，瞬間掀起了談論熱潮。

有人說，這片海水掉落下去的人，就沒有一個人能活著出來，他們有人稱之這片海灘為撒旦海灘。

意味著——無人生還。

也有人說是霽家的孫女調皮，自己貪圖玩耍才到了海域中央，跟海灘沒有任何關系。

總之，網絡上評論褒貶不一。

霽然死后的第三天。

霽云超來到了故去妻子的書房。

這個房間，他有幾年不曾進來。

睹物思人，便也說的是他。

看到眼前的種種，不免會想到死去的妻子。

不甘，又會有后悔。

坐在顧蘭之以往坐過的滑椅上，回想起這幾年的往事。

霽然十三歲那年，顧蘭之就去世了。

原因，是孩子讓她回國開家長會，飛機出現故障墜機。

說實話，得到墜機消息的那一刻，他仿佛覺得心都死了。

以至于后來在身旁看見霽然那張臉，就會想到死去的妻子。

霽然的眉眼跟顧蘭之幾乎是一樣，每每看到霽然那副神情，就覺得心頭空落落的。

所以他寧愿少看霽然一眼，也少跟她接觸，只是為了不觸景生情。

可漸漸的，他自己也忽略了孩子的感受。

從他的角度出發，他也是自私的。

孩子只會覺得他厭惡自己，連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

所以后來霽然與他的關系大不如前，越來越遠。

兩人不常交流，作為父親，也沒有考慮到會去修復這一層關系。

任由霽然放養，也不曾問過她真實的想法，好像在讓她自生自滅。

他在心靈的思想上，從未富足給她。

其實這個時候想起來，霽然反而比他要做得更為恰當。

她比之自己，更像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她生氣和憤怒，所有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修復和自己父女關系，自己，卻什么也沒有做過。

從來，都只是逃避。

她那天問，他到底恨不恨她？

他的確，是恨她的。

這種感覺，又不僅僅是恨。

在恨意的同時，又怕她會在外面受傷害，暗地里悄悄關注她的動向。

怕她誤入歧途，怕她被身邊的表象所迷惑，做出不可扭轉的局面來。

常常對她惡語相向，也不過是想她印象深刻，把他的話牢記心里。

可他錯了，不是他的思想錯了。

是他表達的方式，完全錯了。

他不該就這么簡單直接，把那些話語像尖刀一樣，直直插到別人的心口上。

將那些本來溫暖的話語變為利刃，是讓人萬萬接受不了的。

霽云超面對著窗戶，撫上面頰。

疲憊，這幾日的心力交瘁，讓他疲憊不堪。

如果說他經歷了喪妻之痛，那霽然，又何嘗不是經歷了喪母之痛？為什么今日之前，他就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開門走出去的時候，正好婁美蘭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