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鳶宮外，劉子秋深吸一口涼氣，努力讓自己回復平靜，將剛才發生的種種都拋之腦后。片刻后，劉子秋臉上的紅暈慢慢褪去，徒留一層白粉。

劉書言正納悶怎么尋不到劉子秋，恰巧發現劉子秋往宴席處走了過來，便上前堵住，笑盈盈道：“妹妹去了何處？可把姐姐著急壞了？許多大人都想見見妹妹，妹妹可不能讓丞相府丟了臉面。”

劉子秋見劉書言如此惺惺作態，心中不悅，于是故作可憐兮兮妝，低頭輕聲道：“姐姐，你知我不勝酒力，這漫天酒氣著實壓的我喘不過氣，便出去走走，不知竟丟了府里的臉面，是妹妹錯了。”說著，子秋垂眸，兩行清淚滲了出來。

眾人見子秋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哪里受的住，皆起了憐惜之情。

劉書言敏銳地察覺道四周變化，立馬為劉子秋拭淚，“妹妹，你知道姐姐不是這個意思，你這樣說倒是姐姐強人所難了。”

劉子秋握住書言替她拭淚的青蔥玉指，“姐姐，是妹妹錯了。”好一個姐妹情深。

劉書言領著劉子秋面見各位小姐，其他府邸的小姐見劉子秋穿的這般素，自是看不起他，便也不同她搭話。

劉書言怎會如此輕易就放過劉子秋，必定要好好羞辱一番才解氣，剛才你讓我下不了臺，那么此時必要你雙倍奉還。

“各位這是我的二妹，劉子秋。”劉書言向各位姐妹介紹著劉子秋。

劉子秋只是淡淡點頭一笑，禮貌道：“各位姐姐好。”眾小姐置若罔聞，不理睬劉子秋，只同劉書言說著宴會上的種種。

“書言姐姐你可知這是何處的舞蹈？

“可是《胡旋舞》？”

“還是姐姐見多識廣，此舞正是《胡旋舞》。”

書言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只不過是略懂皮毛些，我家子秋妹妹生母乃是秦月樓里首屈一指的舞姬，定是更懂些，你且同我們說說這《胡旋舞》的來歷。”劉書言故意將劉子秋的生世說了出來。

小姐們一聽，這劉子秋的生母竟是這般出身，議論紛紛。

霎時間，劉子秋感受到無數異樣眼光向自己投來，無奈苦笑，這等屈辱從小到大是受慣了，只是他人再提及母親，心中難免泛起漣漪，勉強打氣精神，將《胡旋舞》的來歷娓娓道來。

“此舞名喚《胡旋舞》，由西域傳入中原，各位姐姐們請看。”子秋伸手指向翩翩起舞的胡姬，“池中舞姬們身穿寬擺長裙，全身彩帶圍繞，炫舞起來，裙擺成弧形，彩帶飄逸，呈現出回風亂舞當空霰之效果。”

劉子秋講述的甚是詳細，著實令人意外，“子秋妹妹說的真好，令人佩服。”王莞兒率先開口打破平靜，隨后眾人皆附和之。

劉書言緊握雙拳，不甘心地咬了咬下唇。

劉子秋察覺到書言的不妥，便拿起酒杯起身想向書言敬酒，見劉子秋想向自己敬酒，嫣然一笑，拿起酒杯，書言雖是表面上心平氣和，可內心卻是咬牙切齒。

眾人見這兩姐妹竟如此和和氣氣，不免佩服這兩人的姐妹情深。

生辰會散了，兩人一同向秦夫人行禮告退。

說起來這秦夫人進宮許多年了，卻還能獨得王上寵愛，自是手腕極高，只是可惜此女沒有子嗣，不然前朝后宮必有一番熱鬧可看。

今日生辰會上，沒有什么稀奇場面，倒是劉丞相府里的兩位千金出了些風頭，唱了出姐妹情深的好戲。

回府馬車上，劉書言，劉子秋兩人均不語，各懷鬼胎。

過了幾日，劉應早朝歸來，便喚自己兩位女兒一同議事。

劉應低著頭把玩著手中核桃，見女兒們來了，便抬頭，淡淡說道：“今日早朝，聽他人說起你倆，倒是姐妹情深。”

“父親您先喝茶。”劉書言喚侍女碧兒將先前備好的茶水拿了過來，親自遞給劉應，“父親這是上好的毛尖，入口雖帶著微苦，可茶一如喉，苦味隨即消失而能感受到甘甜。”

劉應將茶放在一邊，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你倆性子我不是不知，既是大家說你倆姐妹情深，那你倆便一起去四月七日的射箭比賽，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劉書言聽到是這一消息，臉上嚴肅緊張的神情緩和了幾分，略帶笑容道：“自是聽從父親安排。”

劉子秋聽到這一消息，倒是有些無錯，雖是能見到四王爺，可之前蓮池一面著實有些尷尬，再見面時也不知怎么開口。況且四月七日乃是母親的忌日，難不成父親全忘了？

“子秋，子秋。”劉應叫著走神的劉子秋，疑惑問道“你是不想去？”

劉子秋回神，看著眼前悠然自得的父親，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狠咬下唇，要想報仇自是要犧牲些什么，母親定不會怪我不孝之舉。權衡利弊之下下劉子秋不得不答應。

四月六日

春暉將劉子秋喚醒，一縷陽光灑在她的周圍，劉子秋習慣性用手遮擋著陽光，勉強睜開朦朧雙眸，只見一片淡黃。輕聲呢喃道：“今日便是四月六日了。”起身梳洗打扮。

今日劉子秋只是輕施了一層妝粉，著以黛粉點眉，隨意綰起一個松松的云髻，穿著一身純白長裙，外披一層輕紗。雖是失了絲絲嫵媚，但也稱得上是眉清目秀，白凈可人。

劉子秋喚了阿秋過來，讓她將準備好的東西拿過來，準備出發。阿秋有些擔憂，但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小姐。

劉子秋出府，左拐，向著市集的方向走去，因二小姐時常獨自出府逛市集，所以守衛們并沒有多想，任由二小姐一人出門。

不一會兒，劉子秋便到了市集，買了頂白色緯帽戴在頭上，隨后叫了輛馬車往城郊駛去。

劉子秋掀開馬車窗戶的布簾，一眼望去，雙眼盡收春景，陽光燦爛明媚，小草悠悠一片，水聲鳥語縈繞耳畔，自是心情大好，先前的憂郁也跟著散去了不少。

“小姐到了。”

“我知道了，下午記得按時來。”子秋叮囑馬夫。

這城郊的春景倒是一絕，青峰連綿不絕，裊娜迎人。河水清明如玉，和風乍起，春水瀲滟，波光粼粼，像極了璀璨星河，這般良辰美景惹人沉醉。

見此美景，劉子秋感覺舒暢極了，展顏而笑，步步蓮花般走至河邊，選了出有樹之地坐了下來，頭便靠著樹，閉眼小憩，卸下心中包袱，輕松起來。

城門處，周諾對身邊隨從嚴義說道：“不必跟著了。”

“殿下不妥，明天便是射箭比賽了，殿下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該如何是好？”

面對嚴義的擔心，周諾眉頭一皺，冷冷說道：“無妨。”便騎馬離開。

城郊，周諾下馬，牽著馬徑直走向河邊。

這馬全身雪白，沒有一點兒雜質，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好看極了，再配上這春景，俊美男子，著實賞心悅目，叫人離不開眼。

劉子秋被這副《男子駿馬圖》深深吸引，兩汪清水般的明眸癡迷地看著眼前美景，不能自已。

“嘶”馬的突然一叫牽回子秋思緒，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竟沉迷于眼前，便拍了拍臉，打起精神，心想：此處竟有這等俊美男子。

一陣微風起，子秋手邊的帕子隨風飄蕩起來，子秋見狀，便起身追趕風兒，想要拿回帕子。

周諾見起風，回頭一看，恰巧發現在尋帕子的劉子秋，邁著輕盈步子，一步一步靠向自己。

子秋全然不顧周圍變化，專注地追著帕子。

風停，帕子落在周諾身旁，劉子秋彎腰剛想撿起，卻被周諾搶先一步，劉子秋見人先搶了帕子去，皺起眉頭，心里泛著嘀咕：是哪個多事的人。立起身子來，抬起頭：我倒是要好好看看是誰，這般多事？

兩眼對視，片刻，兩人像說好般似的一同轉身，徒然背影與對方。

劉子秋沒想到此刻此地會遇到周諾。

周諾也一驚，那日蓮池讓自己失了方寸的姑娘竟會如此奇妙般出現在自己眼前。

劉子秋感覺自己的臉似乎被燙著了，像火珠似的炙人。

周諾倒是沒之前那般無錯，只是抿了抿唇，有些不相信此情此景真實存在。

子秋見手帕在周諾手里，只能無奈開口：“公子，可否將手帕還我？”

周諾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帕子，這是一方極普通的青色繡帕，面料有些粗糙，不過上面繡的女童倒是活靈活現，甚是有趣。

“這是你的？”周諾平靜反問。

這不是廢話嗎？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子秋心中雖是郁悶，很不快活，可表面上還得是規規矩矩，知書達禮。“公子這是我的，請公子務必還我。”

周諾似乎是不想還，轉過身來，看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今日她穿的也是這般素，和在蓮池時不無一二。

“公子請還我？”子秋有些生氣，轉身，想自己搶回帕子。

怎知周諾見他有意搶回帕子，立馬用手將帕子舉高，子秋本就嬌小，跳了許久都夠不著，周諾看著子秋費勁的模樣大笑起來。

“你笑什么？不許笑。”劉子秋說完只想將這笑聲從耳旁驅走，也顧不上什么禮義廉恥，果斷伸出雙手將周諾的嘴巴堵住。

周諾見子秋這般反應，竟覺得有些可愛，輕輕將子秋雙手拿開，收斂了笑容。

兩人僵持了會，周諾率先開口，“可還記得我？”說罷，眉頭微微一皺，雙唇緊閉，似乎有些緊張，好像生怕子秋忘了自己。

子秋將雙手背好，撇了撇嘴，“怎會不記得。”說罷，屈膝行禮，“四王爺好。這下手帕可以還我了嗎？”

子秋一心皆在手帕上，周諾甚是不滿，冷冷道：“這手帕是我撿的便就是我的了。”子秋見他不肯罷手，越發氣急來，淚水汪汪。

“還我。”她堅定的語氣，讓周諾有些想不到，心中細想這手帕到底是何種來歷，竟對她來說這么重要，莫不是她的？

“這手帕是不是你的如意郎君贈予你的？”周諾有些氣憤道。

子秋見周諾這般詆毀自己，汪汪滾下淚來。

“你哭什么？”周諾想去為子秋拭淚，但怎么也伸不出手，作罷，只是將手帕遞給劉子秋。

子秋接過手帕，擦去淚水，淡淡說道：“這是母親留下的遺物，請王爺不要污了子秋的清譽。”

春暉下，美人臉上淚跡斑斑，長長的睫毛還掛著些許淚珠，猶如出水芙蓉，惹人憐愛。

周諾轉過頭，害怕自己會沉迷，開口道歉“是我錯了，今日之事是我對不起你。來日定會彌補。”

“帕子既已拿回，我為何要為難王爺。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見子秋平靜許多，周諾懸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你叫什么？”周諾有些不好意思的詢問，霎時面紅耳赤。

“劉子秋。秋水的秋。”此時子秋沒有注意到周諾的樣子，一心想著離開，便也沒有多想，以為他只是隨意一問。

“王爺要是無事了，我就先行告退。”說罷便往回走，不再理會周諾。

馬車已在約定處等候多時，子秋上車前，情不自禁回頭一看，發現周諾不在原地，而身后只不過就剩這燦爛夕陽，大好春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