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渾噩噩過了幾日,小盛子終是看不下去,抱來了阿離。聽著阿離不知所錯的哭聲,我漸漸恢復些理智,卻不理會他,喚來暗衛返回那座懸崖仔細搜查。
終于發現了端倪。
我知齊晟心里有玉珠,便故意隱瞞他,見他心懷一線的模樣卻十分不忍,可我無法開口。
我怎能說……你心愛之人在你面前跳落懸崖,可你卻無動于衷。
我怎能說這樣殘忍的話。
……
偶有一日我想起姬泊明的小徒弟來,隨便找了個理由將她召進宮里,想在她口中套些關于望舒出逃的事情??蛇@小丫頭不知是太機靈還是真不知,我竟看不出一絲破綻,問不出一點有用的線索。
相處好些日子,我發現姬未雙有許多地方都像極了望舒,卻又極不像望舒。想了數年我才明白,是我葬送了當年那個滿心歡喜、無憂自在的姑娘,讓她滿腹希望、卻又次次失望,終于不再鮮活。
我心中的望舒,是一個歷經波瀾卻心懷他人的小姑娘??珊h根本不記得……
我的李望舒已經死了,死在了我不再心善的夜里。
一時,心中五味雜陳。我低聲嘆氣,派人召姬未雙入宮,思索片刻又遣人去召姬泊明。
我詢問未雙一些事情便遣退了她,提筆寫著圣旨,等姬泊明進了這紫宸殿。
“未雙也到了該出嫁的年齡,你養她多年,也算是她親人,朕便告知你。”我放下筆,認真無比地對他說:“朕要娶未雙作妃子。”
眼前跪下的人慌了神,我從未見這個城府比我還深的人表露自己的情感。
“陛下,不妥。”姬泊明叩首。
“有何不妥?”
“未雙被微臣慣得十分野性,不適合在深宮之中度過余生?!?
“你是怕朕待她不好,還是……你怕被朕固了權利?”
姬泊明惶恐地伏身頓首,聲音卻依舊鎮靜:“微臣未曾如此想過?!?
我起身在他周圍踱步,狼毫筆桿貼向他的脖頸,他沒有一絲震顫。
“去殿外跪著?!?
“微臣遵旨,還請陛下三思?!?
我也未曾算過時辰,奏折批改了大半,宣姬泊明進殿。
“朕和你都是城府頗深看重權利名位之人,你比朕更甚,”我看他,微抿一口茶,“你這般心機也明明白白地展露出來,使得多次科舉不中,終于站在了高位,你怎么為了一個女人就輕易放棄了……甚至不怕朕一怒下旨讓你掉了腦袋?”
“陛下,人這一輩子若連一點溫情都留不住,還可活什么勁兒?”姬泊明原本跪拜俯首,忽地跪直了身子,一字一頓說。
我愣住了,思緒百轉千回。
“這可不像是你會說的話。”我輕笑。
“李賀公公,下旨去吧,務必送到伯爵府,有用之才必要重用啊……”我靠在椅子上,手捏人中,長長嘆息。
余光掃視捕捉到姬泊明難得一見的驚愕。
“你也去吧?!?
“微臣告退,謝陛下隆恩!”
望著空空蕩蕩的紫宸殿,只有燭光搖曳。朕……朕只想有純潔無瑕之人伴在身邊,可那終究不是朕的溫情。朕的愛人——朕的皇貴妃,唯一一次主動來朕所在的地方竟是為了要逃離朕。
這偌大的大明宮,還是固不住兩人的心。
若再見,
你會不會原諒我,我的……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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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輪回十五載,終是有了一絲消息。
眼前是沙場硝煙彌漫,也是這次戰事的關鍵一戰。
當那一抹白衣入眼,又以紅衣歸去,世間萬籟俱靜。這十幾年的所有不甘委屈都只化作一個吻,這魂牽夢縈的孽情便永遠停在了這里。
帝王最懼動情,我便是那動情的帝王,必定褪下一身的光亮。
正如我拎著劍,同樣一身白衣,沉默看著她靜靜地躺在鋪有紅色楓葉的棺材里。
這皇城郊外,楓葉如火燃去數里,楓葉隨風簌簌飄落于地面,枝干上綁有的紅色布條搖曳著。無數宮人退去幾米外,身著白衣,頓首俯身。這楓林深處的境況,便是悲歡離合的結局。
“青山綠水給不了你了,愿十里紅妝,彌補你我心中的遺憾?!?
劍鋒抵住胸口,深深刺透,只覺這殷紅不足,又強轉劍柄,染紅白衣。
“胡籬啊,世俗禮數我知道你也不屑,今日我們同穿紅衣,便作婚服,長眠于楓林,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相見?!?
我抽出胸前的劍,倒進棺木里,失去意識前抱緊了她,輕輕笑著說:“籬兒,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
來世,你我只做一對神仙眷侶,恩愛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