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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三· 念珠

我叫齊晟,是謹親王的貼身侍衛。

我二十二歲這年,遇到了人生中的頂級冤家——剛嫁入親王府的謹親王妃的貼身侍女,玉珠。

玉珠明明只比我小一歲,便和六十歲的老人一般沉穩卻無趣。我也不知為何,看她那般冷冰冰的樣子就想捉弄她。

不得不說,這女人真的極其難惹,我就從來沒有吵贏過她。

但親王私下告訴我,也就我能氣到她。

我瞧著滿面春色的親王皺了眉。

……

和玉珠沒心沒肺地鬧了一年??勺詮挠H王迎娶了王太師家的嫡出小姐后,即使我使出渾身解數她也照樣對我愛答不理的。我十分疑惑,親王娶來的側王妃又不是我娶的,不理我作甚?

“一丘之貉!”她氣呼呼地瞪我。

“你又會說話了啊?!蔽页橄滤陌l簪,青絲如瀑散下,沐著陽光,隨春風飄搖,撩著我的指尖,柔順絲滑,還能聞到若隱若現的香氣。我壞笑著跑走又回頭看她。她小臉紅撲撲的,整個人茫然了片刻又開始氣急敗壞地吼我。

躲進自己的寢室,我一躍趴上床,從胸前摸出那只簪子,那是一只通體光滑不雕任何花紋的木簪,一端鑲嵌著一顆渾圓的白玉。我愛惜地撫摸著,想起剛才玉珠半披青絲的模樣,心不住地跳動著,臉也燒的火熱。我無奈地翻身躺下,拿著木簪的手害羞地搭在眼上,又在床上哼著來回滾著,癡癡地笑了。

我肯定是喜歡上這個姑娘了。

這幾日她并沒有向我討回她的簪子,我便放心地對她一頓胡攪蠻纏,她似是不耐煩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這樣瞪著我,雙眉一挑,兇道:“登徒子,果真和你的謹親王是一路貨色?!?

“我和他有什么關系,他做的是他做的,我做的是我做的,他做的事你怎么老扯上我?”

“作為他的手下你敢說你毫不了解此事?無知!”

“我若是真的不了解呢?”我皺眉問她。

“那便是真的無知?!庇裰檎f完哼的一聲便甩下了我。

我納悶道,這女人怎得這樣沖,沖的還挺有道理的……

我撓了撓頭,啞口無言,便沖進了謹親王的院子,破門而入。

“我說,親王大人。”我搬了圓凳隔著低矮的書案坐在他的對面,岔開腿,撐起胳膊,兩手托腮,與他四目相對。

“您老利用人家小前輩就算了,干嘛還欺騙人家感情呢…現在倒好,玉珠都不愿搭理我了,您老可滿意了?”我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雖是利用,但就不能真得喜歡上嗎?”他低頭看手中的書。

我呆若木雞,久久合不上張開的嘴。

“別啊親王大人,利用人家還說喜歡人家,像話嗎。這玩笑也……太冷了……吧?!?

然而親王兇神惡煞且認真地回瞪我,我知不是玩笑話了。

“她是胡籬,也是李望舒,算是陰差陽錯地娶對了人。”

我看著親王,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忽地拍手爆粗,恍然大悟。

“那親王是真幸運,不過……既然如此,不好好對人家干嘛還娶那什么王家二小姐,小心把自己媳婦兒作沒了?!蔽矣沂趾现笓沃^,左手順著額前的一縷多出的發絲,悶哼道。

“不娶王家小姐,太后怎相信我是沒有心機地真傻,司空末坐穩皇帝的位置之前,他們定是會用各種方法來探消息,不如接下這般好拿捏的。另外……我也要借此試探望舒對我的心意。”親王嘴角微微上揚,忍住了笑意。

“別嘚瑟,雖說親王府里太后皇帝的眼線是多,但你也好歹多愛惜愛惜親王妃呀,一口氣在人家那里待了五天,說不去就不去了,你自己是待舒服了,可人家親王妃呢。玉珠可連我都不理了,說明親王妃肯定也不愿理會你了,也是,我要是你媳婦兒我也夠嗆搭理你。”我撇撇嘴。

“人家玉珠姑娘本就不愛搭理你,且做我老婆也是有條件的,像你這般姿色的倒貼我也不要?!币娝鹕韽街弊呦蛟和?,我擰緊眉頭轉頭喊他一聲:“嘛去!”

“找媳婦去。”

我笑了。

親王與親王妃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便也有了機會和玉珠在門外守了一夜,一起坐著看空中的星星。玉珠怎抵得過我,夜一深便迷糊地睡去,我及時地鉤住她的腰,才使她沒有栽倒在地。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己所欲也不可施于人,不可輕薄無禮。但她睡夢之中縮了縮身子,我便環住她以極輕揉的動作解下了自己的披風,蓋在她身上。一顆小巧的腦袋就直愣愣地躺在了我的胸前,我單手捂嘴,喉結滾動,極速喘息著,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下來,千萬不可做無恥下流之事。

終是忍不住,我隔著手指親吻了她的發絲。

局勢愈加緊張了,太后派來了她的眼線——姬泊明。

姜還是小的辣,姬泊明早被親王大人征服了。沒多久姬泊明的小徒弟也跟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像我姐姐的人。

那年春天,姐姐身著一身鵝黃色春衣在后院蕩著秋千,發絲飛揚,衣裙飄逸,溫柔地說道:“晟兒,你來了?!?

可眼前這位是什么德行,頑劣、不講理、調皮搗蛋。除了殺人放火,還有什么是她不敢干的。姬泊明那混蛋放縱她也就罷了,親王妃也跟著她鬧,玉珠說親王妃開心便好,親王只異常溫柔地笑笑。

姬未雙絕對是整個親王府唯一一個敢捉弄我這個遠近聞名的混世大魔王的人。

冬日她藏在墻后投我雪球,我便在她的被窩里放一只假蛇;她把我的水換成酒,我便在她的茶里撒一小把鹽……

要不是她神似我姐姐,讓我情不自禁地、油然而生一股敬重意,不然我一定讓她哭著逃出親王府,再也不敢回來。

可玉珠日日見我和她鬧騰也未有什么反應,我猜,她應是心里沒我……不過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最不怕的就是挫折,我繼續不要臉地纏著她便是!

說來神奇,姬泊明醫術高明且玄秘,將太后頭痛與側王妃生產控制操縱至同一日。親王殿下便攜了夫人的手,取劍逼宮。

本以為可以順利進行。可親王在殿上迷失了心智,在親王妃面前便忍不住將一切都和盤托出。

親王妃被親王固住雙肩看向皇帝,眼中含著淚光,緊緊攥著十指,卻勉強地抿嘴笑著。

我心中極不是滋味。

一旁的李將軍起伏極大地喘息著,隱著一身的怒氣。

待親王送走親王妃,轉身回了大殿,一進殿便對上了一腔怒意的李將軍。

“司空堯,你不過是想利用望舒的感情,好讓她心甘情愿地留在你身邊為你賣命。你別以為我不知,胡錦前輩臨終之前還在為你殺人,就因你答應殺了太后,為他未婚之妻報仇,胡錦前輩服毒自盡,那毒也是你給的!”李將軍怒指親王,親王不動聲色。

“我承認,不過……”

只見李將軍拔出腰間佩劍,刺在親王胸口,又猛然抽回。速度之快,動作之連貫,一眾人未能及。我驚呼著奔向親王,捂住他的胸口,姬泊明立即奔出大殿取來藥箱。驃騎大將軍手持斷戟與李將軍過招幾輪。

親王喊出一聲“不要動他”,臉色便變得十分難看,疼出了細密的虛汗。

我見李將軍冷眼看著,未減怒氣。

“留你一命是為了江山百姓,刺你心口是為了讓你感受望舒自從跟了你之后所受的痛苦。”

“你千不該萬不該,竟去利用她的感情?!?

長劍收鞘,李將軍無所顧忌地走出大殿。

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新帝竟忍下了……

待到陛下逼宮和娶異國公主之后玉珠對我更加冷淡了。

陛下和皇貴妃娘娘決裂之后,陛下便派我查看娘娘情況,我也得了機會,在宮中可以常常見到玉珠。但她還是對我愛答不理的。

“皇貴妃娘娘近幾日情況如何?”我未得便宜便賣乖。

“很好。”她側臉過去,不正眼看我,陰冷的風拂過她的臉龐,吹著她額前的發絲,一雙眼睛因面風而瞇著,面頰在宮墻投下的清冷的陰影里顯得雪白,更襯嘴唇紅潤。此時風在巷子里轉了彎,逆著吹回來,她的小臉上便貼了些許碎發,她抬手撫平,淡黃色的輕薄廣袖隨風招搖著,露出她白嫩的胳膊。

“你……快二十三了吧。”我倚上宮門,抱起胳膊,忽然問她。

她疑惑地轉頭看我,我側了側腦袋,滿面思慮地注視她。

“你不考慮嫁人的事嗎……再過些時日便找不到好人家了。”我支支吾吾地說著。

“不考慮?!彼植恍嫉剞D過頭,靜靜地吹著風。

“你是想陪皇貴妃一輩子嗎?”我有些著急,想什么便說什么了。

“是!我爹娘埋的女兒紅早就被我挖出來給娘娘喝了個開心了,我這輩子都會跟隨娘娘。且你日后不要再替陛下向我打探娘娘的情況了,我家娘娘也早已不在乎陛下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了?!彼粦C不怒,將我推開,關了蓬萊殿的大門。

我站在風里,停住許久。

是不愿嫁人,還是看出我的心意,故意這樣說給我聽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紫宸殿,停在皇帝面前,就這樣默默看著他。

皇帝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忙著公務。

“陛下,為何什么都瞞著皇貴妃娘娘。”我淡漠地看著他。

“這些瑣事讓她知道了又能怎樣,徒增煩惱罷了?!彼蛔忠痪涞卣f著。

“明明是陛下想復雜了?!?

他嘆了口氣,讓我退下。

玉珠是忠仆,皇帝和娘娘一日不解心中誤會,我便一日都不會有機會。

就這樣,在太子百日宴上,皇帝忙于應酬,皇貴妃賭氣不給他面子,借口身體未恢復和小太子留于蓬萊殿。我便得了機會,替他們二人快刀斬亂麻,斷了心中結。

未雙這小丫頭便和我去了蓬萊殿,我喝了不少酒,準備壯膽借醉意說出陛下的苦衷。

迷迷糊糊中我也不知說了多少,突然耳部傳來了陣陣痛意,再是滿面的清爽,忽得我又被潑了一瓢冷水,在夜風的吹刺下我清醒了不少。

見眼前人是玉珠,我絲毫沒有怒意,反而有些害羞。因我記得在迷蒙之中說出了“我想你”之類的肉麻的話。

莫非,我不僅解決了陛下和娘娘的事情也向玉珠表明了心意。

“我剛剛是不是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蔽以囂降貑査?

“是?!?

“我是不是說了……想某人什么的?!蔽胰绦χ此?

“是?!彼^不看我。

“那你可覺得心情有些波蕩,情緒有些激動?”

“是!”她瞪著我,這似是專屬她的撒嬌方式。

“那你便是同意要嫁給我了。”

“是!……什么?”

我竊喜了一番。

酒勁兒未退,我便有了以往不曾有的沖動感,走近她,一手覆上她的背,只輕輕往懷中一帶,便摟住她親吻上了她紅潤的下唇,

我一路深吻著她將她抵在墻上,她用手錘著我的胸口,我趁機攥住了她的兩只手腕,單手扣在她的腦畔,另一手托起她的腰肢,忽視她的掙扎。

待我盡興,我放開她,準備欣賞她嬌羞紅潤的面容。

誰知被當即的一個巴掌抽得暈頭轉向,看不清她的模樣我便栽倒過去。

第二天我在蓬萊殿門外清醒過來時便知自己完蛋了……

我又托蓬萊殿的小宮女們給玉珠送了不少小玩意兒,全被她拒收。最后小宮女們全都不敢再替我送一點點小東西,甚至也不敢和我有一絲交流,連小盛子他也搖搖頭。

我是真完蛋了。

但我又開始在蓬萊殿外截她,蹲守了五天,終于見她出了蓬萊殿,壞笑著將她逼在角落,半臂撐墻,一手撐在她的腰旁,把她鎖在我懷內的狹小空間里。

“齊晟你下作!”她怒瞪我。

“那你答應嫁給我,我便不再如此下作?!蔽艺J真地看著她。

“我說過,我這輩子都不會嫁人,你便死了這條心吧。”她憤憤地吐著氣,視線轉向一側。

“那……你可喜歡我?”我心如火燎,好似有千萬只螞蟻在爬咬,一種莫名的焦慮的情緒涌上心頭。

她愣住片刻斟酌一番,又無畏地對上我的視線,紅唇啟合。

“未曾?!?

……我望著她淡漠的雙眼,試探著,企圖看到她隱笑的雙眸——卻只看到她一眼見底的厭煩。

“知曉了……”

我站直了身子,轉身邁出踉蹌的一步,腿如灌鉛重,一步一步地走遠,任冰冷的秋風如刀割般劃著面頰,任心口翻涌著滔天的疼痛。

再有她消息,便是隨皇貴妃出逃陽城。

“男子不留活口,女子全部活捉回宮!”

皇帝動怒,聲音響徹紫宸殿。

我分析了所有他們三人可能出逃的線路派禁軍追拿.?;实凵踔僚沙隽松磉吷衩氐陌敌l。

我追了幾日無果,忽有消息稱發現正在逃離陽城的三人。我派人傳消息給皇帝,又帶著幾個手腳麻利的下屬直道追去。

眾人四處搜尋,發現了李將軍的墓。土是翻新的,墓碑是方正的石塊,用利器劃出“李羲和之墓”五字,極其簡陋。

“皇貴妃和她的侍女定未走多遠,快去追,但不可使用銳器傷害此二人?!?

我下了命令,一批禁軍立即出發搜索。

是我先尋到了她,她一身淡黃色的衣裙,極其虛弱地從身后抱住皇貴妃,定是騎馬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

我還望著她,雙手從腰間抽出煙火,扯開尾繩。只聽一聲鳴響,空中散開了宮中才有的煙火花樣。

想必皇帝看到便會很快追來。

皇貴妃娘娘的騎術極其厲害,似是對此地十分熟悉,片刻便將我們一眾人馬遠遠甩開。

此地是上山路,十分險陡,后面已有人馬滑坡滾下。

我寧愿放她們一馬,只愿她們二人千萬小心。

此時隱隱約約能看到她們二人上了一條微陡的坡路?;寿F妃娘娘似因路途顛簸全散了發絲,玉珠緊緊抱著她,隱在她飛舞的發絲里和飄逸的白色衣裙中。

山路險峻,馬兒開始慢吞吞地前行,不肯疾馳。待我上了坡,發現皇貴妃娘娘站在崖邊。

“娘娘……”我輕聲喚她。

皇貴妃聽聞我的聲音身形不穩,一瀉如瀑的發絲因從崖底灌出的風而舞動著,飄逸的白衣隨之招搖。

我只覺得這身影熟悉,但我所熟悉的身影從來不曾這般悲傷。

“娘娘冷靜些,陛下說要好好解釋一番,這其中有不少誤會!”我緩緩地靠近她,可她穩穩地邁出了一步,雙腳緊貼崖邊,滑下了些許碎石與塵土。

若人掉下,必定粉身碎骨。

“娘娘!莫要再邁進了!”我驚慌著后退,穩住身后源源不斷趕來的禁兵與暗衛。

我心里不安,小心翼翼地問她:“娘娘,玉珠在哪兒?”

我到時,崖上只有一匹馬,和立于崖邊的皇貴妃。

只見她顫著胳膊抬起了右手,一只手在衣袖中若隱若現,十分慘白。她恍惚地指向崖底,身形也跟著顫抖,似是在一抽一抽地哭泣著。

頓時,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忘記了呼吸,忘記了一切,就這著樣緩緩地跪下,抓撓著自己的軟甲領口。有一善于察言觀色的下屬見此情形立馬為我擊背順氣,我才久久地記起呼吸。

我不相信!

此時皇帝策一匹白色駿馬一躍上崖。

皇貴妃似是感知是他到了,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喉嚨,決絕地跳下了一望不見底的懸崖,連帶了一串血珠。

皇帝跳下馬背悲喊著奔向崖邊,企圖抓住那最后一縷的白色,卻終是錯過,悲痛欲絕,一口血霧噴出。懸崖峭壁之間回繞著他的凄涼的喊聲。

眾人擁護著昏迷不醒的皇帝,將他運下山去。

可那一瞬,為何我的心臟會絞痛,五臟六腑似是被狠狠地擠壓過,疼得無法喘息。

我在崖底搜尋了幾月,只尋到幾塊白色帶血的碎布料,又聽聞崖底附近的村民說,曾見崖邊的長河中出現過血污。

找不到便是有一絲的希望,我開始搜索玉珠的蹤跡。

皇帝自那起并沒有一蹶不振,不幾日便可上了早朝,他漸漸看重起未雙姑娘,時常宣她入宮,絞盡腦汁地要留住她甚至擬好了圣旨要強娶。

我親眼看著姬泊明跪了三個時辰未出一聲,只求皇帝收回成命。

我不懂,也不明白。

未雙雖與皇貴妃性格相似,卻終究不是故人,怎能替代……

我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司空堯了。

未雙回了渝州,一年多后又回來和姬泊明成了親,我去喝了喜酒,姬家父母十分開心,活得如此通達。

我發自內心地羨慕。

我曾向我娘求了半年時間她才同意我可以娶玉珠,聽聞玉珠出逃她便立即向朱家嫡出小姐朱妙妙提了親。

我親娘拿著尖銳的簪子以死相逼,我能怎么辦,只好咬牙應下……

成親近一年里,我從未碰過朱妙妙,甚至記不住她的年齡,更不知她的喜好、性格和品行。

我娘說我是齊家唯一的嫡子,說齊家不可沒有嫡孫。

我將自己灌得爛醉才與朱妙妙同了房。

即使我千盼萬盼還是只生了女兒。我輕輕抱過孩子,垂眼看著她。

“就叫念珠吧?!?

又過一年后才又有了兒子,我又取名為思遠。與妻兒同桌吃飯時,我突然想起,便問了朱妙妙一句:“你今年可是要滿二十歲了?”

只見她驚慌失色地用帕子遮嘴,一雙杏眼里滿是淚水,欣喜地點著頭,哽咽著:“是,妾后日便滿二十了。”

我一時動容。我這幾年的所作所為,毫無男子氣概。我自己的心事,不該遷于妻兒身上。

我第一次為妻子過了生辰,開始關心他們母子三人。

就這樣和朱妙妙相敬如賓地過了十一個年頭,一起管教女兒和兒子。

我也找了玉珠整整十五個年頭,從未松懈過一分一毫。我知她心里沒我,可我寧愿她嫁給好人家,只希望聽到她平安的消息。

西方戰事吃緊,皇帝親征,我駐守陽城。待他幾月后回來,我到宮門迎接。遠遠見他抱著一身血跡、早該離世的李望舒沉重著步子走來。

他一字一句地告訴我玉珠的遺言,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久久地佇立。似是再也看不到所有人,腦海中回想著那日懸崖上的情形。直到天黑朱妙妙來尋,我才回神,望著她,我落了淚,落了十五年前便該落下的淚水……

我最后的希望便斷在了丹鳳門前。

“夫人,我是不是太過愚鈍了。”久久,我才出了聲音。

朱妙妙從未見我這副模樣過,也跟著我落了淚,唯唯諾諾地否認,堅決地搖了搖頭。

“你撒謊。”我抬著麻痹的腿,牽著她的手回府。

皇帝駕崩,我同太師扶持新帝登基。念珠成了當朝皇后,溫良賢淑。思遠也十分爭氣,刻苦練武,用功讀書。

又苦苦挨了十三個年月,我患病辭官在家修養,猜測應是離大去之日不遠了。

夫人說,她知道我不想醫了。

的確,我這十三年終于尋到由頭,可以毫不愧疚地拋下責任,可以合眼投胎到下輩子,赴那一場遲來的姻緣。

好歹是禁軍將領,即使病下了,也撐了幾月,撐到玉珠的祭日。夜里我向玉珠燒了信,告訴她她終于等到我了。我靠在床頭,妻兒孫子卻正哭著。

可我只覺得吵鬧。

腦海中浮現著三十年前初次見到的玉珠,我竟已忘記她是什么樣子,只記得她一身淡黃色的衣裙,總是一副冷漠的樣子,背影瘦削苗條,散下頭發時極好看……二十八年前,她還應了我要做我來世的妻子。

我攥緊手中嵌著白玉的木簪,起身去尋那淡黃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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