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晌午，龍疏身著一襲素衣，簡裝出行。宇文止安，大哥，金重水這三個不叫人省心的那男人，昨個晚上開懷暢飲，一直睡到現在都還未醒。

龍疏對這三個人是頭疼不已，想來宇文止安和金重水也就算了，她家大哥身為一個修為還算不錯的神仙，竟也跟著他們荒唐起來，喝酒吃肉，十分豪爽，搞得她都要懷疑這一度是他的本性了。

龍疏這一千歲的身子骨，經不起他們如此折騰，早早的叫來侍女備了溫水和桃花羹，邊沐浴邊進食，舒坦愜意的很。但有一點不得不說，這平陽宮內的桃花羹真的是好吃到沒話說，先前龍疏特地請教過做此羹湯的嬤嬤，還有模有樣的跟著學了幾遍，但最后做出來的東西，不是太甜就是太澀，跟她們做出來的差著太多。

得益于昨晚那碗甜甜糯糯的桃花羹，龍疏今天起了個大早，先是用過擺盤精致的早餐，隨后便召來了幾個手腳勤快的侍女，囑托她們要給自己換個比較干凈利落的發型，但又不能失了女孩子家的嬌氣，想來這般話題向來便多得女孩家喜歡，那幾個嘰嘰喳喳的小侍女一塊商量著，給她梳了個高高盤起的發髻，右側用一只米白色的珠花步搖點飾，看著便端莊大氣。

龍疏心下一高興，便沒收住手，一個人賞了顆西海的夜明珠，雞蛋般大小，這東西在她西海海底只能用來照明，不過在凡間好像還挺受歡迎的，她眼瞧著那幾個宮女高興的一連磕了好幾個頭。

末了，龍疏在內穿了個蘇繡淡粉錦衫，在外披了個雪白絨毛斗篷，看著鏡中的自己，真叫她好一陣出神。這身打扮很是精巧，不同于先前在龍宮里穿的那般玲瑯滿目，但真真有了股凡間女子的嬌羞可人。

龍疏出門時還不忘帶上被變作黑色戎馬的小獅駝，沿途還買了份香甜可口的糯米糕，一步兩口的吃了起來。獅駝能算的上是一個很好的引路坐騎，尤其是在她這般路癡的主人襯托下。

約摸到了中午，這一人一馬才慢吞吞的趕到了菩音寺。

龍疏尋著那股透頂的仙氣找到了那躺在樹杈子上，翹著二郎腿，閉目養神的松堯。禮不能缺，在外她斷不能落下個西海沒有禮數的把柄，所以，此番見到松堯，龍疏便趕緊左手覆在右手上，恭恭敬敬的朝那樹杈子上的神仙行了個禮。

“小仙龍疏參見神尊。”

他不做聲，還是那幅要死不活的模樣。

龍疏提了提聲音，又重復了一遍：“小——仙——龍疏參見神尊！”

還是沒有反應。

龍疏很是無奈，四下尋顧，找來了個勉強能夠著他衣角的樹枝，挑著他的衣角，往下勾了勾，嘴上的得閑，一句喊得比一句高昂：“神尊，神尊，神尊，我來找你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呀，神尊？神——尊？…啊！”

她眼前還未又變動，身子便順著一股仙氣直接騰空飛了起來，升到與那樹杈一般的高度，那股仙力突得撤去，龍疏朝著身子下那忽遠忽近的地面，連眼還來不及捂，就落到了一個滿是酒氣的懷抱。

他喝酒了？

龍疏又靠近他嗅了嗅，聞著味道，還喝了不少？

被懷里這小丫頭嘰嘰喳喳的吵得煩了，松堯騰出一只手來，往龍疏頭頂上放了放，復又揉了揉。

懷里的人黑著張臉瞧著他的動作，心里吶喊：那時老娘才做好的頭發！！！

但松堯眼睛未睜，龍疏也辨不出他的脾性，只是聽他溫柔的說了句，“老實待著，陪我睡會兒，我昨天睡得比你還晚。”

“神尊……”

“噓。”

龍疏在他懷里半分不敢動彈，生怕一個響聲吵醒他，不過，有一說一，這個懷抱是真的舒服，香香的，暖和的，好像有股昨晚桃花羹的味道。

等下，龍疏突得一愣，他剛才說的那句話，她怎么聽著有些漏洞呢？什么叫他睡得比自己還晚？他什么時候睡的？不對，她什么時候睡的？也不對，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的？

龍疏皺著眉朝頭上這人的面上看了一眼，平平靜靜，毫無波瀾，沒有半分身為登徒子而后發現自己一時失言的窘迫性。

很好。

她這腦力里還未轉明白，只覺鼻息間氣味濃了些，很快，就沒了意識。這下好了，昨晚被喝酒的那三人耽誤的覺都補回來了。

龍疏依稀記得自己來時，日頭正烈，等她再醒來時，面前山頂去，只剩了個日頭。

襯著熙熙攘攘的夕陽她將面前的場景看了個清澈，身旁沒人了，只剩她自己一個人躺在光禿禿的樹杈子上，身上蓋著件外套，赤紅的，松堯的。

“獅駝？”

龍疏朝左右望了望，沒有半個人回應她。

可等她再起身時，身后慢悠悠的傳出來個人聲，“醒了？”

她又連忙起身，翻身從樹杈上跳了下來，沒料想右腳一崴，直勾勾的朝前趴去。然后，這金光渡身的松堯，就眼瞧著她朝那硬的叮當響的地上撲去。

“哎呦~”龍疏眼淚汪汪的坐起來，朝松堯那處瞥了一眼，就干脆坐著跟他講起道理：“神尊，你聽沒聽說過一個典故？”

他瞧了地下那人一眼，“是何典故？”

“傳聞啊，有一天，一位長相俊美卻又不失風度的男子走在大街上，猛然看見一個閉月羞花，傾國傾城，婀娜多姿又花容月貌的女子不慎跌倒在路上，便趕緊上去將其扶起來，所以那女子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便委身嫁于他，事后人們給這段故事取了一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名字，叫做英雄救美，哎，神尊你知道四個大字怎么寫嗎？”

松堯：“……”

“對了，”扯三扯四的險些將正事給忘了。龍疏趕忙爬起來，坐到松堯身邊，朝他問：“神尊，昨晚您不是與那白小舟約定了要今天午時見面嗎？她可來赴約了？”

松堯點點頭，“來了。”

“那為何不將我叫醒，我可是為了此事特地跑了一趟呢。”

松堯聞言便瞧著一旁的龍疏，覺得她此刻說這話絲毫不臉紅，有些好奇。龍疏倒是有些心虛，來到這菩音寺什么事都沒做先是睡了一覺，還是和這尊神尊睡了一覺。

松堯道：“白小舟在你之前便來了，你將我叫醒的時候，她走了有半刻鐘了。”

“啊？我來之前她就來了，”這話瞬間將龍疏對這份案件的收尾興趣澆去了大半，她懨懨問道，“那我來時，神尊你為何還在這？”

松堯臉上有一絲轉瞬即逝的不自然，不過倒是被龍疏捕捉到了，但她照樣參不透。

她又問，“那渡明可醒過來了？”

松堯點頭。

“那便好。”龍疏松了口氣，雖說這白小舟作惡多端，但畢竟是顆真心，若被世道如此踐踏，到時恐又生出些事端。

松堯著眼朝龍疏問道，“你好像很盼望他們兩個相好？”

她實話實說，“嗯，我的盼望還不小，”她抬頭瞇著眼瞧了瞧天空，伸手擋了擋視線，“，我呀，盼望著天下的有情人都能在一起。”

龍疏眼瞧著松堯臉上的線條柔了些，輕聲笑了下，朝她道：“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為何？”

“依我之見，緣起應當不會同她在一起。”

龍疏愣了愣，“緣起？”

松堯同她解釋道：“緣起，涿光山樂游道人的關門弟子，每千年間，便抹去記憶，只身下山苦歷磨難，悟得這世間的百態冷暖，此次他的托身便是這名喚渡明的和尚，而要歷的便是這六根清凈，長伴青燈之苦，不過，現如今被白小舟給從前到后攪合了個利落干凈，他參透的，比起佛門之道，也只能說是更上一層樓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那這有情人可不凡塵兩隔了。”

松堯點著指尖算了兩把，又道：“這倒也未必，我瞧那緣起走得時候，望向白小舟的那雙眼里，明明都是深情。樂游道人算是我見過的，比較深明大義的神君，他的小弟子既然已經動了情，他沒有不放人的理由。”

“當真？”龍疏很是激動，手上一時也沒個把控，拽上松堯的衣角便問道。

松堯抬手在她額間點了點，說了句，“本尊不會騙你。”

龍疏很是欣喜，欠著身子往他身前靠了靠，“此次破案，多虧神尊相助，小仙在此謝過，日后，若是神尊得空，可來我西海做客，倒是我定當備好飯菜，真情相待。”

他卻揚了揚手，“先別急著道謝，還有一事，是你我都未能料到的。”

“神尊請說？”

“緣起醒過來時，將生前的記憶回憶起大半，自然也記起了他生前的死因。他并非因為白小舟的緣故，而是在他出了茅草屋的保護后，凈空派去的人將他打落懸崖的。那群人見自己背上了命案，便趕緊逃走了，連凈空那里都忘了通報，所以菩音寺的人都以為渡明只是不知所蹤。”

“所以說，殺害渡明的兇手竟然是，凈空方丈？”

“不錯。”

龍疏這脾氣瞬間就上來了，“那白小舟不就背了黑鍋了？退一萬步講，渡明其實也并沒有太過責怪于白小舟，所以也沒有理由自己跳下山崖自盡。完全是因為凈空的貪欲，才引得這兩人陰陽兩隔。”

松堯點點頭，同意了她的看法。

龍疏一時氣不過，扭頭便起了身，抬腿便騎上了剛現身不久的獅駝身上，松堯也跟著她站了起來，眼中有些疑惑，“你去哪？”

龍疏伸手牽過獅駝身上的韁繩，朝他應了句，“我要趕緊回去告訴金重水，將那凈空抓緊大牢，省得他再逍遙法外。”

……

菩音寺山后的茅草屋。

白小舟將那屋子用鈴網罩住，自己痛快的在屋里狠狠喝了三天，從院子里到木床上，從草叢間到石凳上，反正最后是昏天黑地，地動山搖，搖頭晃腦，腦子生銹。

抱著顆大樹，呲牙咧嘴的傻笑，嘴里念念有詞，“渡明，嘿嘿，渡明大傻子，你終于知道回來了，我告訴你晚了，你已經失去我了。”這丫頭歪著身子直接坐在大樹底下，好半晌才說，“其實你哄哄我就好，你哄哄我，我就不氣你了，我就對你笑，我就跟你說，只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時才說的話……嘿嘿，只說給你一個人聽的話……”

突得，她酒勁又上來了，額間一鉆一鉆的痛的厲害，她想去渡明睡過的床上躺躺，躺躺便不疼了。

她起身，身子跌跌撞撞的，腳下像拴了兩斤石頭似的那般沉，她越走越累，心下想，就在這暫且先睡下吧，明日之事明日在想。

就在她腦袋昏沉腳也昏沉的時候，身子便被人直接橫著抱了起來，那人竟然是渡明的模樣，只不過有些不同，這人長發撲滿腰身，身上也不是當初那間寒酸僧衣。

“嗯？”白小舟作疑，扭過臉去看著來人，將那魂牽夢繞的臉還揉捏了一把，嬉笑道：“舅舅果然說的沒錯，酒真的是好東西，我都看見渡明了，但是，這個渡明長得沒有我夢里的渡明好看，但是，夢里的渡明不會抱我……”

瞧著懷里哼哼唧唧睡過去的白小舟，緣起嘴角無端添上了一抹笑意，就這樣帶著她往茅草屋內走去。

床邊的燭火似明似暗，映得屋內的影子搖搖晃晃，床上的女孩眉間動了動，勉強著翻了個身，但很快又被男子給翻了過來。

她睡得很不踏實，眉間皺了很長時間……

慢慢的，她睜開了眼睛，酒意退了大半，眼前也變得清明了些，她眼前躺了一個男人，一個眉目如畫的男人，她又睜了睜眼，這下心思連著眼神都通透了。

這人，可不就是令她魂牽夢繞的渡明，不，現在該叫緣起。

“你……”白小舟呼吸一滯，因為她瞧見面前的男人，身上是未著片縷的，脖間還留了兩朵似梅花般紅通的印記。她不傻，那次同渡明荒唐一次后，便也懂得了這男女情愛。

緣起一笑，嗓間有些沙啞，“不是要同我說什么嗎？”

“……啊？”白小舟不知曉情況，半天才說出個啊字。緣起又說，“先前在院子里，不是說要同我講，只有你我兩人時才可以講的話嗎？是何？我想聽。”

白小舟自醒來時，就有些摸不著頭腦，現下更甚，臉上紅的滴血，嘴上笨的出奇。

緣起伸手便抬起了她的下巴，唇間覆上她的，兩人貼的極近，“你若不說那我可說了，我與師尊說了同你的事，師尊沒有反對。所以，我便來找尋你了，小舟，我是個不知溫熱的人，日后，你多擔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