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日

當真相暴露在陽光之下，一切是不是可以從容處之？

不，也有可能會更加自卑。

以前或許會想，我跟你又沒有關系，我是什么樣你管的著嗎？然后轉身走得灑脫。現在呢？我站在你面前，我們是曾經的戀人、朋友，你依然光華奪目，而我已經又老又丑，我配不上你？我們不再有共同話題，自卑油然而生，趕都趕不走，最后選擇逃離。逃得越遠越好，最好不再相見。

賈大頭沒有過來找我，雖然心里會失落，但更多的是慶幸，我不想讓他看到我現在過的不好的樣子。

六六說：“你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我望著窗臺上的那支半枯萎玫瑰花——那支奇怪老頭送的玫瑰花，笑得無可奈何，“現在我才發現，我真的不愿意別人喊我姑奶奶。”

“我看賈大頭對你挺好的。”六六說。

但好又能怎樣，我不能頂著八十歲的身體和他在一起，想想就覺得惡心。

“那個執念女巫說過什么時候你可以恢復真身了嗎？”

“沒有。”

“那我就給你介紹個老伴，你們一起跳廣場舞。不管什么時候，人生都不能太孤獨。”

六六再次暴露她想做媒婆的意圖。

在料峭寒冬里，我裹著厚厚的棉衣，曬著太陽，真有幾分養老的感覺。

中午的時候，我正準備和六六出去吃飯，那個奇怪的老頭又來了。看到六六，他明顯一怔，想掉頭就走，可想了一下，又回來了。

“你們準備去吃中午飯嗎？”他說。

“是的，不好意思，暫時不能接待，”我向他道歉。

“沒關系，正好我也沒有吃飯，不知有沒有這個機會，和兩位小姐共進午餐。”

小姐？八十歲的小姐？我汗顏。

我轉頭看向六六，示意她拒絕，可不知此女居心何在，竟無視我的請求。她非常熱心地邀請奇怪老頭和我們共進午餐，并向我眨了眨眼，然信號沒有接收成功。

她歡天喜地地引著奇怪老頭走進了我們要吃飯的店。

“老先生，想吃什么？”剛剛坐下，她就熱情地招呼奇怪老頭點菜。

“我想要什錦沙拉。”我說。然而六六充耳不聞，她在跟奇怪老頭介紹這家店里的特色菜。“我們經常在這里吃飯，他們家的肥牛切片可好吃了，先生要不要來一份。”哎，交友不甚。

“我都行，兩位小姐吃什么就點什么。”還好奇怪老頭不挑，我忙說：“我要什錦沙拉。”

六六在對我翻了不知多少個白眼之后，終于點好了菜。

“你看上這老頭了？”趁對面的奇怪老頭看向別處，我附在六六耳邊小聲說。

“什么啊，我在跟你牽線。憑你的智商和情商，你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搞定，關鍵時候還是要我出馬。你看著……”她給我一個志在必得的笑。

“老先生，今年多大了？”等那老頭看向我們，六六問。

老頭：“我今年八十二了。”

六六：“真看不出來，先生身體真硬朗。”

老頭笑笑說：“我老伴眼光挑剔，我怕她嫌棄我太老不好看，就經常鍛煉。”

六六：“您對您老伴可真好。”

老頭：“好有什么用，還不是跑了。哎，她也不知道愛惜她那雙老腿。”

六六：“沒關系，您老伴會明白您對她的好，她會回來的。”

老頭看著我，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鄭重地說：“她一向很沒良心。”

我突然覺得壓力山大。

一頓飯還沒吃完，奇怪老頭便召來服務員結賬。

“我先走了，只能出來一個小時，咱們改天再聊。”

付完帳，他穿上黑色風衣，快速往門外走。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嘖嘖嘖，這老先生不但長得帥，腿腳竟還如此利索。完全看不出八十二歲，仙兒我給你說，你就是運氣太好，年紀輕有賈大頭的高端皮囊，這老了，身邊竟還能出現這樣的帥老伴。嘖嘖，桃花不斷，艷福不淺。”她正說得起勁，我的筷子已經敲在她腦門上。

“不要亂說，人家是我客戶，他老伴逃了，讓我想辦法追回來呢。白日做夢，等你老了，就把阮飛甩了，再找個帥的吧。”我停頓了下，又說：“你千萬不要相信人的這副皮囊，很多都是外強中干……”

我話沒有說完，一道陰影壓下來，我抬頭一看，竟是那個老頭去而復返，頓時如遭雷劈，果然背后不能說人壞話。

“我手機忘拿了。”他指了指對面位置上的手機。

我極度尷尬地笑笑，頭低下，想當個蝸牛。

老頭在我的頭頂輕笑一聲，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轉頭看向六六，她正一臉驚訝地看向門口，嘴里說著，“仙兒，你一定要撬走這個墻角啊。”

我暈倒。

請問，閨蜜有得換嗎？

上帝創造十七億人口，為什么送到我身邊的都是奇葩。我想退貨！

我望著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男人和女人，年輕人和年老人，他們誰又比誰付出更多一點，誰又比誰愛的多一點。

時光推著我們滾過來滾過去，奇怪老頭和他老伴被滾了這么多年，竟然還這么童心未泯，玩起躲貓貓。

可她的老伴大概是有恃無恐，她知道老頭會找她，會等她。

生活一下子變得像一杯白開水，如果不是店里突然出現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大概十歲的小孩。

他們不說話徑直走到靠窗的桌前坐下，兩人長得都很好看，但都很病態。眼神陰郁，像是我欠了他家錢。可我仔仔細細回憶二十三的時光，我沒有欠過誰啊。

“請問，兩位需要解惑嗎？”我端著兩杯水走到兩人跟前。

他們也看到了窗臺上的那支殘花。

那個小孩說：“枯萎的花朵是不是就該除掉？哥哥，你說呢？”

那個哥哥說：“還是要看價值，有些東西越老越值錢。”

小孩似乎惱了：“哥哥！”眼神愈發陰郁。

他們當我不存在似的，我也不好站在那里。本來就冷的天氣，加上兩位冰冷的人，我覺得我的棉衣太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