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樾看著沐陽，眼神復雜，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說。

修行就是這樣，多少人為了那一道境壁閉關無數年，把自己參成了一具白骨。多少人為了求道求長生一輩子不曾享受過生活，終日面對懸崖峭壁，面對天地日月，活得還不如短短百年的凡人！

這些，真的有意義嘛？

沒人能回答。周樾也不能。他已經老了，快死了，他不想死，可那又怎么樣？他的天賦只有如此，混到了天乘境已是幸運，但也是不幸。

所有修士都知道面前有更美好的天地，更美妙的大道，只能看，終究是鏡花水月。欲望，是每個修士心底深處最難以拔除的存在。無論是大道，還是永生，而這兩者本就一體。

更何況，大道無情，方能長存，修到最后全是不惹凡塵的隱士高人，多活了幾百年，無情了幾百年，真的有意義嗎？

“先生，我算過關嗎?”眾人盡皆低迷，唯有沐陽嬉皮笑臉，不受影響。周樾無奈擺手，“睡吧睡吧！早日幽門！”

一整天，整個學堂里都死氣沉沉，往日周樾要是看到各家少爺一個個這么聽話，不吵不鬧，早就笑了起來，但今天連他自己也是死氣沉沉。直指本心的問題，誰也沒有答案。

長生求而不得？生活如此苦熬，可有意義？沒人知道。如果有點本事就花天酒地縱樂人生，老了呢？要死了呢?樂的越快活越不想死，那又該如何？天道不公，對所有不能踏天的的人來說，他們的生命比起那些踏天而去的仙人，都是有涯的。天道也公，因為大家都會死。踏天而去也不是終點。成為大道，無情無性，才是終極。

只可惜，沐陽不知道周樾所想，不然一定要反駁。有情無情，他上輩子選了后者，輸的一敗涂地。這次，他要選前者，起碼最后不會后悔！

“放學。”周樾等到了太陽的最后一抹余暉，毫無精神的擺了擺手，轉身走向書堂后院。背影比往常，佝僂了許多。有些事，不能想，尤其他這種半截入土的老人，越想越是恐懼。那些孩子們還好，也許明天來了就不會記得這些了吧。

“沐陽！醒醒！放學啦！”藺辰晨無奈的看著這家伙，先生說睡吧他還就真的睡了，睡得還真香！到現在動都沒動一下。

“啊！放學啦！”沐陽睡眼惺忪的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左右環顧，“誒？人呢?”

“還等你不成！都走了！”藺辰晨沒好氣的說到，“你要沒休息好就在家養傷，別來書堂了！”

“那不成，家里沒這環境好！這地方，我才睡得香！”沐陽搖搖頭，“走吧，回去吧。”

一路上，沐陽左看又看，不時點評，氣的藺辰晨小臉通紅，恨不得把他踹死。因為，沐陽指點的全是漂亮的小女子。

“哎，你看這個，眉清目秀！那眉毛，跟柳葉一樣，又細又長！多好看！”這是剛出學堂碰到的第一個。藺辰晨好奇的看過去，眉毛也就還行，哪里像柳葉了？隨口嗯了一句，心想肯定是這家伙在跟我找話題聊天。

“啊，你看那個，那小嘴，真是不負櫻桃之稱，誘人啊！”沐陽說的垂涎三尺，恨不得巴上去就是一口。

藺辰晨感覺到不對勁了，以前也有一起走過，沐陽都是低著頭不敢看她，偶爾太尷尬才找點話題聊聊。可這說的，是跟未婚妻該說的話嘛?

“那嘴！哪里小了！比我的還大！”藺辰晨偷瞄一眼，不服的說到。

“啊，是，你的更小！”沐陽打著哈哈，“咦！你看對面那個！我的媽呀，那個可真是！波濤洶涌啊！”沐陽看的眼睛瞪得老大。

“啊，什么意思？”藺辰晨一臉不解，沒有水啊，怎么波濤洶涌了？

“就是，兇器啊！大兇之器！”沐陽色迷迷的點頭解釋。

藺辰晨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對街走過來一個婦人，應該是剛剛生完孩子，正在哺乳期，所以，胸……

“你你你！”藺辰晨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才一點點，兩頰紅成了熟透的蘋果，“臭流氓！淫徒！我不跟你走了！”說完，氣呼呼的踹了沐陽一腳，直奔藺府而去。

看著小丫頭的背影，沐陽無奈搖頭，轉身走向沐府。所有的淫蕩表情，一絲不剩的被他全收了回去，換上了和藹可親的微笑，和每一個商販打著招呼。天道無情人有情，這是他向來信奉的宗旨。

“少爺，您回來啦！飯菜已經準備好了！”老趙早在門口候著，每日如此，風雨無阻。

沐陽笑得更加可親，“走吧，一起吃飯。”

夜色降臨，月牙把銀光灑在小城，灑在人們的思緒之上。

“少爺，您還不睡？傷剛好，要多休息。”老趙睡前習慣來沐陽的臥房前看看，正好看到沐陽端把椅子坐在上面，看著月亮。

“無礙，我的傷沒什么事了，老趙你去睡吧，我看會月亮就回房。”沐陽笑著擺擺手。

管家看著沐陽的神情，走進房里拿了條毛毯給他蓋上，“那好，少爺看會就回去睡吧，別凍著了。”

沐陽就那么看著月亮，看著它慢慢升起，慢慢移至中天，慢慢落下。他似乎什么都沒有做。

淡淡的靈氣從天地中飄來，落在他的頭頂，順著經脈，一路落下，在身體里繞行一周，最后匯至紫府。

若是羅晟能看到這一幕，向來會嚇得合不攏嘴。這條靈溪的寬度，不知比他那條寬了多少。

知道天邊漸漸亮起，一輪紅日奮力躍過了地平線，露出了他的身姿，天光大亮，點點紫氣，在太陽中心轉瞬即逝。

卻有那么一縷，極細的一縷，跨越了空間，落到了沐陽的紫府上。

“轟！”仿佛響在人們心中響起一道驚雷，那條靈溪似是瞬間得了一整條黃河的水量，決堤了，如果有堤的話。

水道陡然變寬，一條大河，不知從何處起，浩浩蕩蕩，順流直下，一瀉千里！好一條大河！河面波光粼粼，淡淡紫氣縈繞，河水清澈見底，純凈之至，灌溉了整個荒原。

一股玄妙的氣息從沐陽身上散發出來，院落里的小草吸收了氣息，瞬間挺直了腰桿，草色更深，春色更濃。生機，從小院的點點處處散發出來。

沐陽伸出手來，握了握拳，一道淡藍色的光芒從他手里投射而出，絲絲水汽隨著微風灑滿院落，春風化雨，潤物無聲。

沐陽滿意的點點頭。

前晚，他進入身體的靈宮，就是幽門境巔峰了，畢竟，憑他的靈魂，想找到個載體都難，而竟然找到了，那幽門一境的破門，對他來說就跟呼吸一般輕松。

神魂太強，體不配魂，他除了睡覺封閉靈宮，自主吸收著靈氣，別無他法。這身子骨積弱已久，只能慢慢蘊養，“不知多少年啊！”沐陽嘆了口氣，借著一絲天道紫氣破了天乘，后面就慢了。

倒也不急，此生，他要好好活！活得盡興！活得出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