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瀛不知道自己現在能怎么辦，畢厭這次展現的力量的威力在他看來似乎完全不同以往，很是霸道，不知為何它比前幾年強大了非常多，還帶著一股從未有過的狠辣味道。他記得前幾年畢厭饒是再強大，也不能直接用妖力傷害自己，也只能用些操控之法讓他自己動手，此刻的他迅速地感覺到自己身為人類此刻好像也做不了。

這是他二十多年唯一的一次感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他從小家境優渥，父母開明，不曾嘗試過天不遂人愿的苦楚，哪怕后來遇到見了畢厭這種惡魔，他即使如何用卑劣惡毒的話咒罵、慫恿、恐嚇他，又或是幾度將他帶到荒無人煙的這片獸域，將他逼向冰冷的刀口，只要他想活下去，只要他堅持住，就可以不管那可怕的獰獸在旁邊嘶吼，發狂；只要他熬過去那黑暗的幾個小時，一切就又會平靜一年。

他有時也會想，若是他最終實在撐不下去了，那把刀子真的了斷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不怕死亡，一點也不怕。

但是，這次終于體會到了旁人和書里說的那種在巨大的力量懸殊面前的無力感。他想把寒光，他的寒光留下來，讓她仍舊懵懵懂懂、清冷平和地活著卻那么的難，自己今天再是拼盡全力，就算豁出去生命，又可能以此否換她的平安呢？

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想到畢厭剛剛說的話……魂魄，魂魄，吳清平的魂魄，既然他要的只是魂魄，如果吳清平可以的話，那他不也可以……

他眼神一凝便直問畢厭：“吳清平的魂魄只剩一縷了，對不對？他早已經是個死人了，他其余的魂魄已經投胎十幾世了，這縷魂魄在陽間過了一千年，早就孱弱不堪了對吧？”

“那又如何，單憑我一個也照樣可以將你們兩個人輕松解決掉。”畢厭看他像是要反抗些什么，以為他還看不清狀況，妄想耍什么花招，不由得有些好笑，渺小卻狡詐的人類無論哪個時代都這么多。

“我是說，我再給你另一個選擇。”

“我愿意給你我全部的靈魂，我知道你一定十分需要我的魂魄。只要你現在立即把寒光安全地送回去，我愿意將我的命、我的全部魂魄獻祭給你，隨便你如何處置。”

寒光見他突然出聲，本來就覺得有種不好的預感，此刻聽完他一番話，驚訝得咳起來，她想制止任瀛這種妄為之舉，可是脖子被捏住，只能發出些咕噥的聲音。

畢厭聽完他一番話，十分有興趣的樣子，思索一番，便將妖力瞬間松動下來，寒光就重重就摔在地上，背部襲來的的劇烈痛意讓她一陣悶哼。

他怎么沒想到呢？不錯，它們獰獸都有將魂魄化成自己的能力，任瀛的魂魄確實比那個孱弱的吳清平的好太多了。畢厭想，此刻吳清平因為它今夜妖力的暴漲而沉睡不醒，至少要等天亮才能夠重新醒過來，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脫離他的最佳機會。

它確實可以按照吳清平想要的那樣，先把那神女的轉世殺了，再把心灰意冷的任瀛解決掉，但這樣做了，畢竟是屠殺。如果有朝一日暴露了，它必定會惹怒天庭那邊，這畢竟是一宗誅殺神和凡人的罪名，那可一點也不好當。

如果任瀛真的愿意像他說的那樣，心甘情愿地把十魂十魄完完整整的交給他，甚至把他凡人之身做他的容器，那它要的長存人世不過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何必像現在吳清平想要的的這么麻煩呢？

想到這里，它狂笑著打開巨大的黑翅，在空中盤旋了一大圈，而后直直地落在任瀛的面前。畢厭站定后，哈哈大笑，居然開始扭動著身軀向他爬過來，姿勢十分怪異，細看他的下身，原本被毛羽遮蓋住的下肢確實不是爪足，而是一條兩米多長的蛇身，上面布滿黑色的鱗片，現在正因慢慢地蠕動而瑩動著銀色的光澤，它爬得并不是很快，像是很不熟練地，一拐一拐地帶著詭異的笑容看著令人毛發森豎。

“你的這個選擇確實很好，我甚是滿意。你要是真的愿意把你的魂魄全部交給我的話，那確實不錯，我和吳清平也并沒有什么契約，現在就可以開始。只不過，現在就把你的女人送回去，我可做不到如此放心你們兩個，萬一出了什么差錯，我可等不到明年這個時候了。”

“不如這樣，我現在把你的魂魄吸納進來我的獸身，事成后，給你一刻鐘的清明的時間，你親自把她送回去，交代交代你的后事，豈不更好。”畢厭說著，凝聚一股藍紫色的妖魂，翅膀一扇便要動手。

“不行！”任瀛和寒光同時大喊。

任瀛走過去，將她扶起來，讓她靠在那些墓碑上，然后似乎有些不舍得地看她、輕撫她的臉，最后輕吻她的蒼白嘴唇，他的頭發早就已經濕透，蓋住了他的眼睛，寒光絲毫看不清他的情緒，如果寒光握住他的手臂，就會感覺都他正在微微地顫抖。她心中悲憤不止，狠厲地咬了他的嘴唇一口，瞬時鮮血橫流。

“你憑什么替我做決定，我說過要回去嗎？”

“你知不知道，你把你的全部魂魄獻給他，我們就真的再也見不到了，哪怕是在地獄里也見不到了！你考慮過你的家人的感受么！”

“我知道。”任瀛頹然地不敢看她。

“我不許你那樣，不許！我不需要你這樣！”寒光嘴里全是他的血的味道，用她從來沒有的失態樣子對著他大吼大叫，她的眼眶通紅，卻硬是不愿掉出眼淚，只是皺著眉、怒視著不遠處的畢厭。

“可是，就算今天，我們熬過了今晚，那明年呢？畢厭一定又會把我們擄來，那個時候他一定回比現在更強大，那我們就更不可能撐到那個時候啊，倒不如現在了他的愿，有我在它的體內，日后就算玉石俱焚，我也不會讓它傷你分毫！”任瀛悲切的看那個歇斯底里的女子，溫柔的解釋，他也從來沒像現在這么狼狽，失敗得徹徹底底。連他的那些對神的祈禱也絲毫沒有起作用，不論是那傳說中的羅安市的守護神靖光神、他曾遇見的那個紅衣男子都沒有在這一刻幫助他半分，這些說到底還是沒有用的，他們在這里已經三四個小時了，可是哪里有人聽見了他的呼喊呢！

“行了，說了給你一刻鐘，就是一刻鐘，我決不食言。”畢厭架起身軀，張開翅膀，用那種藍紫色的妖力將任瀛從空中提起，他便瞬間感覺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膚的感覺都在消失，好像每一根神經被畢厭斬斷，很快四肢都沒了知覺。

“不——停下，停下！”寒光還在拼命的去拉他的衣裳，可是卻徒勞無功，任瀛仍然以極大的引力被拖拽上去半空。

任瀛聽著她的聲音，不由得落下一顆淚來，他望著她，少見地露出一個笑。

“寒光，沒關系的，我總該有這么一天的。能讓我撐過那么多年，在這最后一年遇到你，真的比我想象中幸運太多了。”

“你不要擔心，沒事的，我們還沒有經歷太多，本來有些遺憾的，但如果你能忘記這一切，那就再好不過了，我也會忘記這一切，我相信你會找到一個適合的解釋給王姨他們聽的，還挺對不住，對不住他們的，我的手機里面有我的一些早就準備好了遺書。”

“不用擔心，我都想好這個結果了。只是不能……”他有些說不下去了，半晌他又和底下的寒光道：“寒光，你去旁邊等著，不要過來了，你在這里看著我太痛苦了。”

任瀛緊緊地皺著眉毛，他的身體因為抽筋拔骨般的疼拱了起來，臉上脖子上青筋爆裂，他原本清雅孤冷的面容此刻滿是痛苦之色。

寒光實在看不下去，她半是匍匐著朝畢厭沖去，撿起一塊不小的石頭朝它扔過去，卻不想那石頭像是扔進了虛空之中，穿過了它的身體又重新落在地上，就像平日里見到的普通的魂體一樣。

畢厭連眼睛都沒轉一下，這個李寒光如今果真只是個凡人，不過不管她是不是那位，他都不屑浪費精力與此。

寒光咬緊牙關朝它沖過去，直接靠近畢厭的獸身，她一拳一掌瘋狂地打在畢厭的蛇尾上，畢厭現在倒是能感覺到自己的尾巴處有些微疼，但這女子從剛才開始早就筋疲力盡了，又有傷在身，這點動作對它來說不過是瘙癢一般。

它揮動蛇尾，將寒光整個壓在地上，寒光背部本就受了重傷，這一掃一壓使她痛苦地從喉嚨中咯出了一口血來，可她又見上面的任瀛臉色越來越差，只好用一只手臂撐住畢厭的蛇尾，一只手繼續敲打壓著她的蛇尾。

任瀛聽見寒光痛苦的暗哼，本要沖破畢厭的束縛去幫她逃脫出來，卻突然聽見畢厭一聲痛苦萬分的廝叫，身上的束縛也突然自己散開，他也瞬間從高空中摔了下來，由于他先前所在的高度實在太高，這一摔居然直直地斷了一條腿，痛得他仿佛聽見了他的骨頭裂開的聲音。

被畢厭的巨大叫聲驚到的寒光還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畢厭笨拙地開始掙扎。

它并不習慣它的完全體獸身，尾巴上的傷火辣的疼，而它拼命的扭動也使得寒光覺得腹中和背部劇痛無比。

在如此的劇痛之中，她突然看見畢厭的嘶吼的源頭——她的手臂處碰到畢厭的蛇尾正在嗤嗤地燃燒化成一灘灘黑色的膿血，腥臭無比，原來她聞到的腥臭味是畢厭的血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