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長青大喜(二)
- 山月令
- 燕奺奺
- 2420字
- 2020-03-24 18:34:09
長青派的內居雖小,但玲瓏精致,窗欞雕著繁花,淺碧色的帷幔隱隱約約透出外面亭榭游廊和蒼松翠柏的光影;翡色大理石書案上面設著暗金色香爐,古樸莊重,細煙裊裊,帶著白蘭的幽香,滿室芬芳。
難怪一路走來時,都能聞見若即若離的淡香,原是其門下弟子都要焚香的。他們極重儀態,從發絲到服飾無一不正,但又不是過于死板,只教人覺得如沐春風。
沐浴洗塵一番后,小廝送來飯菜。里面的菜式食材大多昂貴,且份量不多,估計還不夠那幾個男人飽腹的。想起許承晉一向狼吞虎咽的樣子,我不禁替他感到一絲惋惜。
說曹操曹操到,我前腳剛放下碗筷,他后腳就大剌剌的進來了。
“你注意點儀態。”我無奈地看著他,提醒道,“好歹在人家的地盤上,別叫別人看了笑話。”
許承晉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很不雅觀地雙腿叉開坐在我對面:“你理他們做什么?”
我皮笑肉不笑:“你敢這么對蘭復婉嗎?”
他不情愿地調整好坐姿,我也算抓住了他的小辮子。他看著我食案上剩下的一點菜,嘆息道:“我都沒吃飽,這么點玩意兒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
“所以我猜,茹兒應該被你指使出去買吃食了吧?”我倒了一杯茶,晚甘侯的清香甘醇充盈于唇齒之間,回味無窮。
“聰明。她拽著姜渡一起出去的。”他笑得精明,“那個小丫頭打得什么算盤,咱們心里不跟明鏡似的?”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怎么沒去找你心心念念的蘭姑娘?”
他面色微紅,眼神游移:“咳,什么心心念念?你別壞了人家清譽。”
他甚少有這副扭捏的樣子,看來真的是起了心思。平時他總是不正經的輕佻樣子,說他是浪子其實是抬舉他,他不過自詡風流俊俏的好皮相,實則也沒怎么接觸過姑娘,下山走一遭偏偏動了春心。
“婉兒給我繡了一個荷囊,我想著禮尚往來,但不知道該送些什么……”他拄著額角,自言自語道,“我總感覺送金銀珠寶類的東西太俗,但也想不出什么別的花樣了。”
我神思一滯,想起被我系在腰間的藕荷香囊,它會隨著我的動作明目張膽地擺動,而我的淺青劍穗也掛在萬難的劍柄上招搖過市。我下意識地捏緊茶杯。
“子斕?子斕?”許承晉抬手在我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我回過神來,放下茶杯,提議道:“雖說是人家一針一線給你繡的荷囊,但你回禮也得又得有個分寸,別讓人家以為你非她不娶了。”
他有些奇怪地看著我:“是又如何?”
周遭似乎都靜了下來。他看著我的神色那樣認真,一點不似玩笑。我眉頭輕皺,問道:“你想好了嗎?”
“想好了啊!我喜歡婉兒,等一切結束,我就要把她帶回去給我爹瞧瞧!”他眉開眼笑,像得了糖得孩子一般開心。
我垂下眼簾,語氣里帶著不名意味的警告:“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
他前傾身子,眼睛明亮如燦星:“我當然想了很久!只怕自己萬一出了什么意外,讓她受委屈,所以一再斟酌,方才確定下心意。”
我拋出了一個問題:“你明確她的來歷嗎?”
他一頓,慢慢坐回去,語氣帶了幾分落寞:“我是不知道,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竭力地封閉自己的內心,可是慢慢地我發現,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心。子斕,若是人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意,這世上就沒有那么多的癡男怨女了。”
我看著他緩緩微笑的樣子,看著他眼眸中藏不住的思戀,動了動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從前他雖然也是混不吝的皮猴子,但是在我難過的時候他會使盡全身解數逗我開心。到底是陪伴了十年的家人,看他情緒低迷的樣子,我不免有些心疼。
靜默了半晌,我打趣般地開口道:“原以為你是最難收心的那個,沒成想你卻是最早動心的那個。”
他一聽我這樣說,馬上恢復成我熟悉的不修邊幅的嬉皮笑臉:“好師妹,給師兄出出主意!”
“我能有什么主意?你若真的是非她不可,大可以買一對同心結,清晰明了。”
“同心結……同心結……”他思索著,隨即開懷一笑,“好,聽你的,就同心結!正好趁明晚的花燈節,趕緊買來趕緊給她拴上,免得讓別人覬覦。”
“真是幼稚。”我無奈一笑。
他有些不服氣,但突然詭異一笑,不懷好意地說道:“你說咱們這一行人也算巧,三男三女正好三對,子斕,你……”
他又開始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開口打斷道:“茹兒和姜渡尚且八字還沒一撇,你跟著瞎操什么心?”
“嘖,你怎么知道人家倆人沒有情誼?說不定只是他倆心智不成熟還沒意識到罷了……”他壞笑地看著我,“誒,你怎么自己就把人家兩人劃分到一起了,莫不是你和遲隱……”
我再次打斷道:“止住你的胡思亂想,我和遲公子兩人清白如水,不是你臆想的那樣。”
“我臆想?”他提高了音調,“他送你香囊你送他劍穗,你當我瞎了什么都看不見?”
我長舒一口氣,不打算回應他的死纏爛打。他見我不再回話,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欠妥當,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一時相對無言,我似乎能聽見香爐里細碎的聲響。又過了半晌,他緩緩開口道:“子斕,你跟師兄說實話,你對遲隱,當真一點心思都沒有嗎?”
若說一點心思沒有,我怕不是要遁入空門了。可惜我是俗人,在塵世間亦有牽絆,不能心如止水。每每望向前方不離一尺遠的杏白背影,我總是無比安心。
我逐漸地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我選擇逃避。為什么呢?因為,因為,我身后背負的東西太多了,我怕我一旦動心,就舍不得義無反顧的死去了。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他的過往經歷和身世來歷,但我的前方是一條荊棘血路,踏上了就不能回頭了,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把他也一同拉進深淵里。
在我心里,他是天上云端的皎皎君子,一塵不染,超凡脫俗,不該卷入泥濘之中。是以,我覺得他應該娶一位門當戶對的賢妻,我甚至覺得有了這份不可言說的心思,是對他的一種玷辱。
許承晉見我不愿開口的樣子,有些了然。我了解他,他何嘗不了解我?
“行了,不提這個了。”他正色起來,壓低了聲音,“那個東西,確定在這里嗎?”
我沉吟片刻,同樣低聲答道:“未必是空穴來風。就算不在這里,掌門人也應該知道它的去向。”
他有些惆悵地搖搖頭:“老頭子說山月令一分為二,眼下我們卻連一半的邊兒都沒摸著,前方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怎么,許公子想要放棄,回家去娶美嬌娘了?”
“笑話!你師兄我這輩子從來不知道放棄二字怎么寫!”
窗外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不知名的青鳥盤旋半刻,隨即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