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醉臥不夜城
- 彪悍的生財貓
- 古結
- 3936字
- 2020-05-06 00:01:00
“沒什么,我來接這個姐姐回家。”
莫小笙的暈乎乎的轉過頭去,笑意吟吟的看著身后的這個人,突然就十分無賴地倒在了他的肩頭。
“晏銘,你來啦。”莫小笙哼地笑了一聲,轉而又胡亂補充道:“我喝醉了。”
晏銘著一身青灰色的風雪斗篷,風帽一直罩到了頭頂,只露出若隱若現的下頜線,莫小笙能一眼認出來也是著實難得。
被莫小笙靠過來,晏銘的身子在一瞬間僵直了一下。莫小笙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香,順著她緩緩勾起的纖長手臂一路爬升,最后搭在了自己近在咫尺的后背上。
他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氣,只是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莫小笙半閉著眼睛,十分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又從另一個角度瞥到了晏大公子不動聲色的表情,有些想笑。
單看骨相,便可知這是一副俊朗的好容顏。晏銘長得是真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平靜深邃,看不出分毫悲喜。只是淡淡掃過來的一個目光,便仿佛蘊含了萬千浩瀚星河一般,讓人心神安定。
莫小笙想,很少有人,不會被這樣一雙眼睛蠱惑吧。
莫小笙酒量很好,自然沒那么容易喝醉,剛剛是悲從中來,才讓酒有些上頭,此刻也醒的差不多了。但此時此刻,這個人無比死皮不臉地靠在晏銘肩膀,想入非非道:靠著喝酒調戲美人兒,這個除夕夜也沒那么無聊嘛。
晏銘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真的扶了扶她的肩膀,讓她靠穩些。
莫小笙愣了愣,覺出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她雖說之前當過那么多年的土匪,但是也是只見過豬跑沒吃過豬肉,當下有點慫,搖搖晃晃地從晏銘的肩頭直起身來,大咧咧地招呼道:“哈哈,現在好多了。走,我們回去吧!”
晏銘掃了她一眼,點點頭。
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遠方,房門下的兩個孩子這才醒過神來,那個叫菱兒的小姑娘愣愣地拽了拽一旁男孩的衣角:“哥哥,剛才那兩個小公子在做什么啊。”
男孩徹底被自己妹妹這雌雄不分的本事給折服了,只得無奈地糾正道:“菱兒啊,剛剛那個穿紅袍子的明明是個姑娘呀。”
“哦~”五歲的小姑娘仿佛這才九曲十八彎地想通了:“就是說,剛剛那個是一個姑娘和一個公子吧,那他們剛剛大半夜在街上干什么呢?”
不得不說,這個叫菱兒的小姑娘太有天賦了,將“異性”和“夜晚”這兩個元素結合地如此巧妙又不動聲色,那個哥哥也不過十一二歲,努力用自己稍微成熟一點的邏輯說服尚且懵懂的妹妹:“……他們,是在互相幫助吧。”
“互相幫助?”
“對,你看,假如你晚上喝醉了酒,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就會有小公子過來送我回家?”
哥哥徹底被噎住了,剛要反駁,就聽到女人在里面招呼:“你們兩個在外面干什么呢?還不回來吃菜?”
“娘!”菱兒倒騰著兩條小短腿地跑回父母身邊,將剛剛的見聞將給他們聽,本來想聽父母給她解釋一番,卻只見父母聽完她說過的話后相視一笑,而后母親垂下頭,微微有些臉紅,當下更納悶了。
然后只換來了一句十分含糊的:“大人的事情,你們小孩子不明白的。”
當然,莫小笙和晏銘并不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給那個懵懂的小女孩在內心種下了多么深的困惑。此刻,莫小笙站在街心,看著空蕩蕩的街道,半晌才問出一句:“晏公子……你的車呢?”
晏銘波瀾不驚,道:“我今天獨自出來的,沒有帶車。”
“所以,你剛剛說要把我送回家,是打算走著送我回去?”
晏銘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莫小笙瞠目結舌地站了一會兒,覺得跟這位閑心突起的晏公子也沒什么道理可講,干脆認命道:“罷了,走回去就走回去吧,
月色幽幽,煙火繚繞,石板街道上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走著,斜映而下的影子拉得很長。莫小笙拎著剩下的半壺酒,興致不錯,對著身后的人沒話找話道:“晏銘,你是京都人嗎?”
“不是。”晏銘只是淡淡道。
這個回答在莫小笙的意料之中,之前羅子便說過,晏銘的母親是東夷財閥的女兒,他從小跟母親生活,自然也不愿意承認自己是京都人。
“那你在京都住了很多年嗎?”
“也還好。這些年多在外奔波,鮮少回去。”
“哦。”莫小笙無聊地點點頭,只能又繼續追問道:“那你總該在京都過過除夕吧。”
晏銘回到:“嗯,前幾年除夕是在京都。”
“那你跟我說說,京都的除夕是什么樣的呀?”莫小笙這個西北的鄉巴佬站定,有些興奮地問道:“是不是有很多焰火,很多廟會,還會有王公貴胄出來撒銅板?”
“是。”
“聽說京都除夕有夜市,燈火一夜不熄,有很多藝人臨街起舞,有當街寫做糖人年糕的匠人,還會有皇宮貴族攜百官外出巡視與民同樂?”
“對。”
“那你們是怎么過除夕的呀,也會滿載著珍饈金銀,然后拉著馬車跟皇帝一道繞街巡游嗎?”
晏銘看著莫小笙一臉“你們真風光,我好羨慕你們”的表情,十分無語地“嗯”了一聲,而后越過站在那里的莫小笙,默不作聲地走在了前面。
“喂!”
莫小笙看著晏銘的背影,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受到了赤裸裸的鄙視,當下氣不打一出來。她在心里暗罵幾聲這小子裝大尾巴狼,然后干脆借著酒勁,拉著長調耍起賴來。
“我不走了,累死了。走不動了。”
晏銘這才收起步子,回頭淡淡地看著他。
一陣風閑閑吹過,晏銘的風帽應風而落,露出了他有些消瘦蒼白的面容。不知道為什么,莫小笙看著晏銘一閃而至的目光,覺得自己明明離他那么近,卻又與他仿佛隔離天塹,遙遙難及。
她的酒當下醒了大半,悻悻問道:“你臉色不太好,那個,你沒事兒吧。”
晏銘意識到莫小笙在問自己,當下只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我出來之前吃過藥了,無妨。”
“什么無妨啊。”
莫小笙有些生氣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他的手,發現冷得怕人,當下責問道:“你在外面走了多久了?不知道自己生病畏寒嗎?”
晏銘看著眼前這個少女,感受著她手上傳來的有些灼熱的溫度,突然覺得有些遙遠的熟悉感,但是他一時難以分辨記憶源頭的那個人是誰,當下竟然呆在那里沒有作出反應。
“喂,你該不會真的凍傻了吧。”
莫小笙在他眼前搖搖手臂,又拽著他邊走邊道:“你得先找個地方暖和暖和,這里離我家還有三四里路呢,來不及回去了。”
晏銘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竟然會被莫小笙拽到這樣一座破廢的廟宇中來。
他靜靜地坐在地上的蒲團上,對面便是如來觀音掛滿蜘蛛網的泥身塑像。自從城守在城中建了新的百佛寺后,東陽很多的小寺小庵便少有人至了。不過這里雖然破敗多年,除夕佳節還是會有周圍的百姓念著這里的佛身,過來燒柱香火,留些貢品。
莫小笙抱來一抱柴火,就著零星的香火熊熊點燃,晏銘這才覺得自己被凍得沒了知覺的四肢開始慢慢回暖起來。
莫小笙拄著頭坐在一旁,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又把手里的酒壺遞給晏銘:“喝點吧,全當是暖暖身。”
晏銘沒有接,只是緩緩地皺起了眉頭。
“我說,你有什么好別扭的,這么冷的天,不喝難道要凍死不成?”
莫小笙看著猶豫的晏銘,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后不懷好意地笑笑:“你該不會以為這里面有毒吧?需不需要……”
還沒等莫小笙把“我先喝一口試試毒”這幾個字說出來,晏銘已經搶先一步奪過酒壺,而后一仰頭,把酒壺里的酒灌了一口進去。
一股辛辣的味道順著口腔奔涌而入,一道沖擊開了喉嚨肺腑,晏銘緩息了片刻,竟然真得覺得身上都暖和了起來。
“酒能行樂、能解憂、能祛寒,是個好東西。”莫小笙手撐在身后,半仰著身子,不知道是不是酒勁兒又上來了,念念叨叨地說著:“不過這酒也就一般,除夕夜要喝青酌酒,要拿上好的高粱和青稞釀造……對了,我上次臘八的時候給你送的那壺就是,你回去了可別忘了喝。”
“不過像你這樣的身子骨,也不能多喝,更不能酗酒,唉,少了多少樂趣啊。想當初我們在……”
“在哪兒?”
莫小笙還是沒讓酒精控制住自己,老老實實地把“黑風寨”這三個字給壓了下去。她一偏頭,看著晏銘近在咫尺的臉,突然嘴角一勾,十分流氓地說了一句:“晏銘,你長得真好看。”
臉皮極薄的晏公子瞬間僵在了當場,而后有些惱羞成怒地站起來,話語間卻還是聽不出情緒,只是冷冷道:“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莫小笙往后一躺,簡單明了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不回去。”
晏公子不擅長懟人,更不擅長懟一個死皮不要臉的醉鬼,干脆站在原地,卻聽見莫小笙繼續低聲喃喃道:“回去又有什么意思,黑漆漆空蕩蕩的,連只耗子都沒有。”
這話莫小笙說得沒錯,因為知道自己今天回去會很晚,她早早就把銀票交給楚應和羅子照顧了,至于家里的下人們,大都在城中各有家眷,她也知道自己過除夕沒啥意思,早早都讓大家回家過年了。
所以現在回去,估計也是冷鍋冷灶,炮沒放燈也沒點,想找只耗子作伴都難。
晏銘聽完莫小笙的話,竟然緩緩坐了回來。
莫小笙緩緩呼了口氣,又給自己灌了口酒,繼續道:“這個除夕過得也真是沒意思,往年我都是在路上走鏢的,還能跟弟兄們一起喝喝酒——今年自己一個人在東陽,好容易有個人陪,還是個不能喝酒的,也就只能在這個破廟里自飲自酌了。”
晏銘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一向吊兒郎當的少女躺在那里,臉頰微微泛紅,眼睛中有淡淡的光芒一閃而過,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感覺到一絲泛起的酸楚。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莫小笙。即使之前見過她醉酒的樣子,也是搖頭晃腦不正經的,將一切的情緒都掩飾的不漏痕跡。莫小笙的眸子好像永遠是那樣機靈發亮的,就像狡黠的狐貍一般,讓人難以看出,她的心中究竟背負了多少東西。也讓人難以想象,她真正傷心起來,會是什么樣子。
“真是的,矯情什么?”
莫小笙突然呸了一聲,笑罵自己一句:“雖說我有時候也羨慕你,不管怎么樣,也能在京都有個家……不過吧,有爹娘生養這件事,全靠運氣,可能我上半輩子捅了天大的簍子,這輩子注定只能自己一個人吃肉喝酒,高興不高興都沒處兒說去。”
說罷,她又要往嘴里灌口酒,誰知突然手臂被人大力一扯,而后竟然有個人奪過了自己的酒壺,往嘴里猛然灌了一口。
“晏……晏大公子,你這可全是自愿的,喝……喝死人可不償命啊。”
莫小笙喝得有些大舌頭,震驚之余,結結巴巴地吐出這句話。
晏銘一口氣將剩下的小半壺酒都給灌了進去,而后看著莫小笙,憋了半晌才說出一句:“今后若是難過了,無處可去、無人作陪,都可以來找我。”
而后,還沒等莫小笙反應過來,這位酒量欠佳的晏公子就這樣偏頭一倒,正好讓風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就這么沉沉的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