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白知道那個她是誰，事實上在這里圍堵趙玄真之前，兩人就已經先去了留人巷內一趟了。

在顧白看到，在那最深處的院子里那個靜靜坐著的紅衣女人之時，他才徹底相信。

原來還有這樣的事情，這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妖。

七百年前太祖皇帝遇到的那個雙頭蛇妖，有兩個頭顱，一赤一黑，一體共生，一雌一雄。

赤蛇就是他在院子里看到的那個紅衣女人，黑蛇則是趙玄真。

在顧白和張道孤看到那個紅衣女人的同時，紅衣女人也看到了他們。

兩者的出現，并未讓她嬌艷絕美的面容上出現驚訝或者驚慌。她微微瞇起眼，輕笑道：“來殺我的嗎？但玄真不死的話，我不會死的哦。”

“當然，玄真死了，我也就死了。”

顧白當時看向張道孤，詢問真假。

張道孤點點頭，道：“她說的是真的，她現在的生命力極為孱弱，而且生死與趙玄真緊密相連，如果趙玄真死了，那么就算她可以吞食人類來進行生命力的補充，最終還是免不了一死。”

“我們只需要殺死趙玄真。”

于是兩人就來到了長街之外，進行對趙玄真的截殺。

。

星月輝光從夜幕穹頂灑落，顧白抬頭仰望，怔怔出神。

前方的土壁上，趙玄真已經消失不見，顧白答應了他最后的一個請求。

趙玄真的元嬰已經毀掉，很快就會死去，同樣，留人巷里那個紅衣女人也會死掉。

接下來的事情，甚至不需要他親自動手。

張道孤從坑洞邊緣滑了下來，慢慢走到顧白身邊，靜靜道：“結束了。”

顧白收回仰望天穹的視線，看向張道孤，挑了挑眉毛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真的很好奇，這個自稱山野道士，但卻好似無所不知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來歷。

張道孤笑了下，道：“再等一下吧，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等什么？自然是等趙玄真死。

顧白剛想說什么，突然轉頭看向留人巷的方向。

在他的靈識感知中，趙玄真的生命氣息徹底沉寂消失。

······

一個時辰前，留人巷子口，黑衣破舊，渾身傷痕，面目蒼老的趙玄真緩緩扶墻而走。

生命已經垂危到隨時都會死去的他，每走上幾步，都要停下來歇息一下，喘幾口氣。

而如此虛弱的趙玄真，就連呼吸都變得輕微不可聞。

留人巷子并不深，但此時的趙玄真卻花費了一刻鐘的時間，才走到了自己的門口。

嘎吱一聲響，門被緩緩推開，趙玄真走進了門。

院子正中，紅衣女人坐在一張長凳上，雙手托住臉頰，抬頭靜靜注視著夜幕上繁星璀璨。

她聽到了聲響，收回視線，看到了變得極為蒼老的趙玄真，沉默了一下，然后綻放一個絕美笑顏，輕聲道：“回來了。”

“嗯，回來了。”

趙玄真說著，努力撐起佝僂的身形，用力深吸一口氣，盡量邁開大步，走向紅衣女子。

待到趙玄真走到紅衣女子身前，她連忙往一旁挪了挪，給他讓出了一個位置。

趙玄真笑了笑，慢慢坐在了長凳上。

紅衣女子看著蒼老面容的趙玄真，突然笑出了聲，道：“原來你老了長這個樣子。”

趙玄真也看著她，好奇道：“你為什么不老？”

她依偎到他的懷中，頭枕在已經不再堅實，反而枯瘦的胸膛上，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長得好看吧。”

聽起來完全不靠譜的理由，讓趙玄真也笑了笑。

兩人接下來都不再說話，于是整個院子，整條留人巷子，乃至他們頭頂的整片星空，都變得寧靜無比。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趙玄真身上的死氣越來越濃重，一雙眼眸幾乎要失去了所有神采，仿佛下一刻就會死去。

她也能夠無比清晰的感受到了這些，因為兩者本就是一體共生的。

生也好，死也好，都會永遠在一起，不可分離。

她突然開口，輕聲說道：“我們會下地獄嗎？”

回光返照般，趙玄真眼眸中恢復了一絲神采，低聲道：“會。”

“我們還會有下輩子嗎？”

“會。”

“我們下輩子還會遇到嗎？”

“會。”

“那你還會不會跟我在一起？”

“會。”

“那······”

一場漫長的問答過去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女人的聲音逐漸低微，幾乎不可聽聞。

而趙玄真，在很早之前，就沒有回答了。

星月的光輝灑落在院子里兩人身上，終歸沉寂。

······

趙玄真死了。

顧白和張道孤在同一時間知道了這個結果。

張道孤感嘆道：“何苦來哉？”

對于知曉趙玄真所有故事的他來說，此時的心情很是復雜難言。

張道孤看向顧白，發覺顧白表情淡然，似乎并沒有對趙玄真的死去而出現什么特別的情緒變化。

張道孤微微皺眉，但隨即舒展。

他知道這也是必然的，畢竟因為自己的到來，歷史記載中那場顧白與趙玄真的相遇，以及戰斗都提前發生了好幾天。

兩者之間的許多故事都未曾發生，糾葛也變得幾乎沒有，對于人族修士的顧白來說，趙玄真只不過是一個犯下了滔天大罪的妖罷了。

殺掉趙玄真，并不會讓顧白心中出現絲毫的感傷或者其他情緒。

張道孤這么想著的時候，腦海中有個極為討厭的冰冷聲音響起。

“趙玄真已經確認死亡，逐月城的任務完成，可以選擇最終任務，也可選擇回歸。”

對于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腦海里的聲音，張道孤已經非常熟悉，他有點好奇問道：“最終任務是什么？”

“······”

那個冰冷聲音竟然沉默了一會兒，才再次說話。

“殺死顧白。”

這句話讓張道孤嚇了一跳，下意識看向顧白。

顧白仿佛也心有所感般，皺眉看向他。

張道孤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面容帶笑地看向滿臉疑惑的顧白。

但同時他也在腦海中大聲道：“拒絕拒絕！老子要回歸。”

腦海里的那個聲音給出殺死顧白的任務獎勵，極為豐厚，豐厚到簡直不像是搶劫了一個世界一般。

但就算是如此，張道孤也絕對不會選擇鋌而走險。

殺死顧白？別開玩笑了。

對于知曉了顧白生平經歷的張道孤而言，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畢竟此后一萬年，顧白都活得好好的。

“回歸！”

張道孤在腦海中默默道，而隨著這句話之后。

異變發生了。

顧白眼眸驚詫看向一旁，距離他不過咫尺之遙的張道孤。一道白光籠罩在張道孤身上，顧白清楚的看到他的身形在逐漸消散。

張道孤的清秀面容上看不見絲毫痛楚，反而顯出幾分愉悅。

顧白驚詫之后很快就冷靜下來，他注視著白色光柱和其中的張道孤，冷聲問道：“這是什么？”

張道孤眼中訝異神色一閃，道：“你竟然還能夠看到我？奇了怪哉。”

“這個啊，這個是輪回空間。”張道孤臉色古怪的回答。

“輪回空間？”顧白的瞳孔微縮。

他緊緊盯著快要徹底于白色光柱中消散的張道孤，問道：“你呢？你到底是誰？”

“我啊？我張道孤啊。”

隨著張道孤飄渺的聲音落下，他的身形于白色光柱中徹底消失，而白色光柱也在一瞬間隱去。

天地歸于寂靜，仿佛這個世界從未有過那個自稱荒野道士的家伙，顧白與他的相遇，只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但顧白環視四周，這長街上留有的諸多戰斗痕跡，以及自己的記憶，都清晰地告訴著他。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