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除夕夜的大安城格外冷靜。
街道門戶緊閉,就連一向熱鬧非凡的大齊皇宮也冰冷得讓人驚駭。
年秋,神策將軍兼京營統領孫正文起兵作亂,隨后大軍攻入了大安皇城。
只是很快突發了變故,不過半月,孫正文突然病逝,其下兵馬由其養子阮辰跟兩名親生兒子接手。
年底,阮辰坐鎮皇城,獨自統領了京營軍隊共計二十五萬,自稱齊王。
元月初,久經戰火的大安城迎來了新一年的第一場雪。
大雪將去歲的不詳與疲勞掃去,天地間好似只剩下一片銀白。
“殿下,”
“下午南邊傳來消息,石百戶已經接那位在回京的路上了,或許明日就會到了。”
于一在亭下駐足,身后,是雪花飄揚。
“很好,知道了,吩咐他們快馬加鞭……”
“說實話,本王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會會這位天下人皆知的晉陽郡主了。”
阮辰應了一聲,伸出手拂去那深紅欄桿上的積雪,目光一時間靜的出奇。
他話里透著盡是對晉陽郡主此人的興趣,但于一作為齊王殿下的心腹,還能從中聽出那壓抑了許久的怨氣。
殿下的脾氣一向很差的,還擱這老記仇。
殿下對那位消失在世人眼中多年的晉陽郡主有過舊仇。
于一跟隨殿下其實時候不怎么久遠,早些年殿下落魄,他根本也不曾交集。
那些舊聞軼事是他不曾知道的,其中皮毛也只是前段日子的聽聞。
而阮辰,是之前率軍進大安城方才了解晉陽郡主,昔日關于晉陽郡主的一切,經過皇家刻意的掩飾,其實如今已經是鮮有耳聞。
現在提起晉陽郡主,可能大多人都會一時不知道是何人。
只是當初那些事實打實是皇室丑聞,經過一段時日京城百姓茶前飯后的議論,了解那些事的人依舊多。
當時年尚未及笄的晉陽郡主仗著大齊天子皇兄興王與興王妃的寵愛,也是在京城禍及一時,驕橫跋扈。
那時候晉陽郡主喜歡陸家二少爺,可陸公子卻與顏家有婚約在身。
一國郡主雖然金貴,可這不是什么光彩事,但偏偏晉陽郡主嬌生慣養,性格偏執,偏偏與陸少對上了,而那陸少也是有些意動。
顏家小姐本性善良,可同樣是個犟性子,面對郡主的威脅毫不客氣,一時氣急數落了個痛快。
這便惹得年輕的晉陽郡主心底懷恨在心,因為一時沖動,下決心要算計顏家小姐。
恰好皇帝二皇子楚王風流成性,心儀顏家千金,這對堂兄妹對上線,趁著宮宴暗地里使計下藥陷害官家千金,想生米煮成熟飯。
不巧的是事情敗露,那藥沒給顏小姐,反而是晉陽郡主自己反而自食其果,稀里糊涂跟自己堂兄上了榻。
其中的前后里細在這莊大事后根本沒有人會去關心的,至于為何突發的意外變故,或許連晉陽郡主自己都不知道。
隨后這荒唐一幕被外宮人圍觀撞破,還未出閣的晉陽郡主徹底顏面盡失。
堂兄妹的奸情不是什么好事,皇室蒙羞,好在興王知道輕重,架不住興王妃脾氣,請求皇帝將事情壓了下來,將這些掩飾了去,說是一場意外,純粹是楚王糊涂瞎了眼。
這事本來也就是這么過去了,晉陽郡主自己算計別人反被自食其果失了清白,被興王動手數落打了半死,也沒有再鬧騰。
偏偏鬧著玩著,陸家那邊出了狀況,有些別樣的小心思。
陸家想讓陸行遠娶高門貴女,攀上皇親,卻又不想解除與顏小姐婚約,落個背信棄義的惡名,更是舍不得顏家的巨額財產。
陸家祖母心思歹毒,是有心給顏小姐下毒,只要顏小姐一死,那婚約自然沒了效力,再讓陸行遠落些面子娶了郡主,于陸家其實倒也不虧的。
喜事從天而降,晉陽郡主本就對陸行遠有情,加上陸行遠沒有表明嫌棄她的意思,她雖不知道陸家打什么主意,但還是抱有僥幸心理。
只可惜這事后來還是暴露了,顏家小姐忠良之后,陸家這次受了牽連了,同時又因為查出一干家族丑聞,很快被貶官抄家,留下陸家兩子流連失所成了乞丐。
按道理說這時候晉陽郡主本該避嫌還得徹底斷絕與陸家來往了,可到底兒女情長,那位可愛的晉陽郡主情竇初開,哪里舍得下。
她見不得心上人落魄,哪怕知道自己跟陸行遠沒有可能,但私底下拿了銀子救濟了陸行遠。
兒女情長,至此已變得十分珍貴,又算得了哪門子事。
再后,楚王因些事不能人道受了刺激,喪失理智,一時口快發瘋在外人面前又說出了晉陽郡主設計顏家搭上自己清白的事。
這次事情徹底掩藏不住,皇家丑聞出來,于是乎,京城上下嘩然。
接二連三的事情給興王妃的打擊更大,很快,興王妃一病不起,隨后撒手人寰。
那場葬禮上,失了瘋的晉陽郡主被喪妻之痛的興王請求皇帝奪了女兒郡主封號,狠心送去了別莊。
時光荏苒,這些事一晃四年之久。
……
阮辰進大安城派手下人打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甚至一開始差點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陷害忠良,與堂兄勾搭成奸,還不知悔改救濟罪臣,氣死生母,這一干罪狀丑事如同說書一般讓人目不暇接,不可思議。
很快,阮辰略微平復心情后還是接受了這些事情。
畢竟聽著駭人,可到底與他記憶中那位歹毒的晉陽郡主的驕橫跋扈沒有兩樣。
時隔七年,仇人再次相見,不曾想那曾經風光一時的晉陽郡主竟是狼狽至此。
風雪里的阮辰望向夜色放開了目光,右手接下一片雪白的六角花,忍不住抿唇含笑。
于一見此,大氣都不敢出,小心地壓彎了腰。
那一抹笑,好似不是冷酷無情的齊王殿下,倒更像一位聽了什么好事的多情女孩兒。
阮辰在感慨,對世事的難料的感慨。
他的那位“貴人”,當真還是教人有些驚喜呢……
……
紀薇薇是頂著風雪坐馬車入城的。
笨重的馬車輪子與馬蹄印凌亂了官道上的銀白,延綿了后邊數十里。
也不知道怎么,越是知道自己要與父王重逢,她心情越是沉重。
她自然記得清楚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那些下賤歹毒事,也在猜測自己如今回京的下場,只是也不知為何,除了心底淡淡的茫然,她還有些惶恐。
如今的大安城給她的感覺不同以往。
大齊在這天下并不是富饒之地,可她皇叔卻也是一個有過作為的明君。
倒也不能說是肩比太祖,但總是比公認的昏君強……
強很多點。
這樣的京城,顯得太過蕭條了。
還隱約記得當初的京城,這種時節是最為熱鬧的,不說萬人空巷之景,卻也是萬家燈火下的寧靜祥和。
可今日入城看到的景象,清冷之下透著些陣陣陰森,就仿佛……
越是心底不寧,紀薇薇越是不敢再亂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