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人辱籠中雀，籠中虎笑籠中犬。

----題記

看著那桿蒼黃大旗，年邁礦工渾濁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少見的銳利，他抿著嘴，帶著濃濃仇恨，低聲道，“是……奧術學院……”

聽聞此言，所有人都是渾身一震，或仇恨，或恐懼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要多復雜就有多復雜，要多濃郁就有多濃郁。

站在人群中，陸海瞇動雙眼，他盯著那旗，也盯著旗下的人，兩只眼睛宛似兩根鋼針，插穿空氣，也插穿距離，狠狠插在那個人的身上。

三十年前，一些自稱主神信徒的傳教士從西方而來，他們不僅帶來了全新的政治理念和宗教信仰，也帶來了一種名為魔法的詭異能力。

這種與大宋也好，與其他帝國的理念和社會形態都全然相反的東西自然受到了擠壓和排斥。

為了傳教，他們這些長相奇特的傳教士找上了北部荒原上的王，與草原諸族的大可汗達成了共識。

幫助大可汗征服整塊大陸，而主神的信仰也隨著鐵蹄和鮮血遍地開花。

大宋，作為最后一個東方的帝國，也沒能逃脫滅國之禍。

現如今，在這處雪紋礦區，所有的奴工全都是亡國之人的后裔。

他們有的是戰俘，有的是罪犯，有的來自大宋，有的來自西楚，但不管他們來自哪里，全都有一個共同點。

魔法和北元帝國，毀了他們的家，也毀了他們的靈魂。

這些人原本活得好好的，甚至在自己的國家都屬于有頭有臉的人物。

但現在，只能在這個該死的礦洞里日復一日的挖石頭，還要被人打，被人辱罵，住窩棚，和長著密麻小腳的潮蟲睡在一起，最后也像個臭蟲一樣死去。

恨！

陸海恨魔法，陸海恨北元，陸海恨主神，陸海恨他們。

但。

其他的奴工就不恨么？

現在大勢已去，任誰，也無能為力了。

這種仇恨但絕望的感覺如同放進蒸籠里的活蝦，反復煎熬著所有人，所有人。

……

遠處的山坡上，奧字大旗下，羅雁坐在梨木大椅上，他身前站著一群人，束手而立，無比恭敬。

身為奧術學院一星魔法師的羅雁雖然在大城市里不算什么，但是在這么個小鎮里，他絕對算是站在天花板上的人物。

他穿白色法袍，胸襟上用魔法絲線繡著一顆六芒星，這顆紋繡在魔法的催動下，每一分鐘就會閃爍一次，宛如真正的星星一般。

抬眼，羅雁看向面前的一個中年人，這人穿對襟綢緞小褂，褂子左上角還縫了一個口袋小兜。

這種融合了北元風格和西方理念的服飾在現在的這片東方大陸上十分流行，是上流社會的首選，也是本地權貴向高層表示臣服的一種態度。

改禮儀，換服飾，甚至換頭型，換語言，都是態度。

“呵呵，羅雁大人，未知您突然造訪，老朽招呼不周，請多海涵。”

一邊謙卑的開口，中年人一邊伸手指向山坡下的礦區，“如您所見，這片雪紋礦區，就是我李家的主要資產了，雖說羅雁大人肯定是不會入眼，但若是順風順水，也能保老朽一家老小吃喝不愁。”

說到這里，中年人的眉梢處閃過一絲顯而易見的自豪，和小富即安的滿足。

他叫李伯年，玄廟鎮李家的當代家主。

瞥了一眼李伯年，羅雁被他的那副自豪神情給逗得嗤笑一聲，不耐煩道，“嘁，你還真有出息啊，我的家主閣下。”

似乎是被羅雁言語中的譏諷嚇到，李伯年連忙躬身跪倒，微微顫抖著開口，“羅雁大人息怒，小老兒沒什么本事，目光短淺，惹了大人不開心，大人切莫見怪，切莫見怪啊。”

其余李家眾人也是紛紛跪倒，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喘息。

“嗒嗒嗒嗒”

指節敲在椅子扶手上，羅雁一下又一下的砸出清脆的聲響。

心不在焉的從李家眾人身上掃過，最后還是落在了李伯年的身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李伯年跪倒的身體。

羅雁淡淡道，“行了，該看的，也都看過了，我這次來，就是隨便走走而已，你不用太害怕。”

“是是是，謝大人。”

李伯年驚喜交加，從地上哆嗦著爬起來，也顧不得去打身上的塵土，只是興高采烈的連連躬身，對羅雁展現自己的諂媚。

一揮手，羅雁興致缺缺道，“就這樣吧，我們回去吧。”

“是，是。”

點頭如搗蒜，李伯年招呼手下就要開路。

可就在這個時候，剛剛從椅子上站起來的羅雁忽然道，“哦，對了，按照規矩，你女兒今天要給我陪床，沒問題吧？”

“這……”

李伯年一時語塞，心跳如雷。

李家眾人全都是面如死灰，尤其是兩個身穿羅裙的年輕少女更是渾身一震，臉色煞白。

“怎么？”羅雁轉頭，“有問題？”

站在李伯年身后的一名中年婦人忍不住的抓住李伯年的胳膊，她是李伯年的大房夫人，也是那兩名少女的生母，輕咬貝齒，李夫人緩緩搖頭，痛不欲生。

掙扎片刻，輕輕的，李伯年終究是輕嘆一聲，“沒……沒問題。”

“哦。”

懶洋洋的應了一聲，羅雁直接往山下走去，他身后跟著一名青年壯士，腰佩長刀，刀眉闊嘴，這是他的護衛。

“老爺！”

近乎是低吼著，李夫人白皙的手指抓在李伯年胳膊上，用力去攥，近乎快要把李伯年的血肉都快撕下來。

“爹！”

而那兩名年輕少女更是欲哭無淚，滿臉惶恐，眼帶哀求的跑了過來。

搖頭，搖頭，李伯年一語不發。

遠遠的，羅雁忽然又停住了腳步，他抬眼去看李伯年，毫不在意的說道，“對了，李家主，我看你的夫人還不錯，今晚也送我房里去吧。”

“什……什么……”

李伯年如遭雷擊，李夫人更是面容失色，紅唇哆嗦起來，竟直接傻在當場了。

其余李家眾人一個個如喪考妣，不少精壯青年更是緩緩伸手摸向腰間的武器，一個個神色不善，雙眼中銳光吞吐，如鋒芒透骨。

羅雁大大咧咧的就這么站著，他不為所動，就像是什么都沒有注意到一樣，唯有身后的青年壯士按住長刀，一動不動。

遠處，有風吹來，這山嵐之風略帶涼意，卻怎么都吹不散這處小小山坡上的粘稠和凝固。

終于。

李伯年開口，“好……沒……問題……”

一字千斤，字字嘶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