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小未必軟弱，強大未必堅強。

----題記

雪紋礦場所在的這片地方，在很久之前是一片連綿的山脈，但因為長此以往的挖掘，這里早就變成了四周高聳，中間低洼的盆地形地勢。

在時不時的夜鳥啼聲里，陸海和項飛站在山坡之上，探出腦袋往下看。

編號九五五的李俊平已經死了，這里高低落差四五十米，在猝不及防之下，李俊平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陸海眼神好，能看清李俊平趴在地上的身體，上半身和下半身來了個對折，腦袋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被嵌進了腹腔里。

下面的石頭上全是血和爛肉，還有一坨腸子粘在石壁上，混合著可疑的黃色黏液，一點點的往下滑落。

“死了嗎？”項飛臉色煞白。

“死了。”陸海點頭，不以為然。

“現在咋辦？”項飛心跳如鼓。

“回去睡覺。”陸海轉身就走，遁入夜色。

看著陸海的背影，項飛左右看了看，確認沒人發現之后，這才連忙跟在陸海身后，悄悄離開。

……

黃綿綿是一只貓。

一只有短短腳，長長尾巴，長黃斑斑和綠色大眼睛的貓。

它喜歡窩成一團，用長尾巴去打自己的粉爪爪，打著打著，自己就困困，然后眼睛瞇起來，瞇著瞇著就能睡好久。

但今天，黃綿綿沒有窩一團，也沒有用長尾巴去打自己的粉爪爪，因為它不想困困，不想眼睛瞇起來，不想睡好久。

黃綿綿的主人回來了，主人走了好久，比黃綿綿睡的好久還要久。

黃綿綿喜歡主人，見到主人就不愿意困困，想要主人摸摸，然后打呼呼給主人聽。

柳銘渝是黃綿綿的主人，柳銘渝是柳家的少主，柳銘渝沒有腿。

穿紅衣，大紅大紅的紅衣，柳銘渝坐在輪椅上，他披散著長發，黃綿綿坐在他腿上，黃綿綿看他。

柳銘渝有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此時此刻瞇起來，透過書房黃梨色的窗去看外面。

窗外有兩棵樹，一棵是玉蘭，另一棵也是玉蘭，白色的花骨朵隨風擺著，搖頭晃腦。

黃綿綿用短短腳去踩柳銘渝的腿，還好，是軟的，肉肉的。

主人的腿是從膝蓋斷掉的，膝蓋上面的肉肉還可以趴趴，真好。

抬手，柳銘渝去摸黃綿綿，黃綿綿閉上眼睛，一邊用小腦袋去蹭柳銘渝的手，一邊打起了呼嚕。

“咚咚。”

房外，有人敲門。

“進。”

面無表情，柳銘渝只是看窗外的樹，對一切似乎都漠不關心。

“踏，踏，踏。”

步伐穩健，但卻一步一頓。

“吱呀”

推門，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高大魁梧，穿斜襟綢緞長衫，頭戴鑲翡翠四角瓦楞涼帽，留胡子，卻不長，濃眉大眼，肩膀很寬。

“銘渝。”

中年男子開口，他是柳銘渝的父親，玄廟鎮三大世家之一的柳家當代家主，柳千帆。

“嗯。”

心不在焉的點頭，柳銘渝揉著懷里的貓，惜字如金。

柳千帆遲疑片刻，還是溫言道，“我兒這次回來，在學院中可有收獲？”

柳銘渝點頭，“還行。”

父子二人說的學院，正是奧術學院開設在江州的分院，主要傳授有關魔法和信仰及理念之類的東西。

似乎看出來柳銘渝興致不高，柳千帆干笑兩聲，想要緩解下凝重的氣氛，“銘渝啊，你……”

沒等柳千帆說完，柳銘渝便直接說道，“行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待著，至于李家那邊，你就時刻關注著他們的動向就可以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誰先忍不住，誰死。”

“這……”

柳千帆一時語塞，他有些尷尬的搓了搓手，但看著自己兒子的臉色，又只能是訕訕點頭，轉身要走。

外人永遠不知道，在柳家，看似說了算的是家主柳千帆，但其實真正掌權的，是少主柳銘渝。

那個被柳家的核心成員稱為“柳家麒麟”，智近如妖的少年。

“踏，踏。”

柳千帆僵硬的挪動身體，一步一頓。

和柳銘渝一樣，他也是殘疾，左腿還能動，右腿已經沒了。

看著柳千帆艱難動作的身體，還有那條在地上發出沉悶響動的假腿。

坐在輪椅上的柳銘渝雙眸閃爍，絲絲恨意和銳利如刀子般的寒意吞吐不定。

“江原，你看著吧，我柳家之劍，到底銳否？”

低低，柳銘渝的話音，微不可聞。

風陣陣，帶進來玉蘭花的香氣，但這個紅衣少年，已經將眼睛閉了起來，如懷里的黃綿綿一樣，睡了。

……

鬼哭礦洞是整個雪紋礦場最大、最深，同樣也是最復雜的一個礦洞。

從礦洞的入口進去之后，穿著破舊棉袍的奴工們需要應付的不僅僅是零下三十度以下的酷寒，還需要對付像羊腸子一樣纏繞在一起，錯綜復雜的礦道。

這就像一節被啃噬蛀空的原木，奴工們就像一只只永無休止的白蟻，最終的最終，原木被掏空，崩潰成細密的粉末。

而礦洞恐怕也一樣，轟的一聲塌下來，將這些渺小的、軟乎乎的白蟻碾成碎泥。

礦石被挖走，按照常理，應該取土回填，不管用石頭沙子也好，還是泥土都行，將礦場中廢棄的空洞隧洞填充起來，防止結構不穩，導致礦洞塌方，形成損失。

但，奴隸不值錢，甚至不如泥土和沙子值錢，李家需要大量的財富和礦石，所以他們才沒心思去管奴隸的死活。

只要能保證礦石的開采速度，哪怕奴隸死光，隨隨便便就可以再找來更多替代品。

奴隸，是用來消耗的。

“呼！”

噴出一口白色的哈氣，陸海背著藤條編織的背簍，他搓搓手，用手里的礦鎬使勁砸在前面的石縫間，鏟掉一大塊碎石。

雪紋礦石就藏在這座山里，這片地里，和泥土與石頭生在一起，想要得到礦石，就必須把這些石頭摳出來，然后才能去找后面的值錢東西。

項飛就在陸海身后，他個子太大，這里的洞太窄，他只能縮著脖子，低著頭，悶不做聲的去幫陸海將碎石挪走，放在自己的背簍里。

雪紋礦場的奴隸雖然都是挖礦的，但分工明確，不但分兩隊進行晝夜輪替，而且每一隊還分為各種小組。

其中負責前沿掘進和勘察的，就是隊伍中最年輕、最大膽的奴工。

比如陸海和項飛，倆人就是負責前沿掘進的露頭鳥。

他們就像一根針，一直往下扎，如果找到礦脈，就向后匯報，如果找不到，就繼續往下扎。

“海哥，咱們昨天……”

從一開始到現在，項飛一直憋著，但現在，他憋不住了，終于是低聲悄悄開口，嘴里的熱氣迅速被冷氣包圍，變成白色的大團氣體。

“閉嘴！”陸海一瞪眼，這種事情可不能隨便說，即便這里是地下兩千米，但誰也不敢保證就一定沒人聽到。

張了張嘴，項飛猶豫著還想說什么。

突然，他一瞪眼。

“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