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連言并沒有等百修然那邊的消息，在門口掛上了暫停營業的告示牌，離開了入塵軒。

仙淮南北兩岸隔著一條涇淮河，早期的時候只有一座橋梁連接著兩岸，如今又新建了兩座，倒是方便了不少。

即便如此，南北兩岸的交通方式仍然是只有公交車，北岸那邊已經有了地鐵線，不過卻是還沒有通到南岸這邊。

半個小時過后，連言一臉困倦地走下了公交車，剛才他險些就睡著了，活動了一下長時間的坐著有些僵硬的身體，連言拿出手機查對起了昨晚規劃好的路線。

時間還早，連言并沒有直接去到新聞上寫的川芎小區，他打算先在北岸轉轉，慢慢晃過去，順便等等百修然的消息。

畢竟也是有段時間沒有來過了，他這趟行程顯然是夾帶著私心的。

不同于南岸的古香古色，北岸四處都洋溢著現代化的氣息，四處都是遮蔽了視線的高樓大廈，由于時間還早，馬路上都是來來往往的車輛，街道之上卻是還沒有熙熙攘攘的人潮。

緩緩地漫步在街道上，旁邊道路上的車輛呼嘯而過，偶爾幾個零星的人影也是在健步如飛，連言就像是一個老舊緩慢了的鐘表，在這片繁華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連言倒是很享受這種反差，默默地欣賞著，這些出自同樣忙碌的人之手，卻并未被太多忙碌之人所留意的建筑，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它們同樣擁有著屬于自己的美。

只可惜，被欣賞了的，才能算作是美。

連言正走著，突然電話響了，被打斷了思緒的連言有些遺憾地掏出了手機，果不其然，是百修然打來的電話，最近能和連言有聯絡的也就只有他了。

“喂……”

連言話剛開口，百修然急迫地聲音就傳了過來，打斷了連言的話，“那本書不見了！”

“哈？”百修然的話讓連言有些懵了，“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它丟不了嗎？”

“不是，它就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我瞬間就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回頭再看的時候它就已經不見了。”百修然似乎也很不解。

“錢老板有什么反應？”連言也不懂這方面的東西，既然百修然都沒有頭緒，他也就只好問問，再次丟失了書的錢老板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他昨晚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著急，反正是夜里很晚了才睡著，現在還睡得正香呢，根本不知道書又飛了。”百修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那你再等等吧，看下他醒了有什么反應。”說到這，連言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倒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至少知道了那東西還會玩瞬間消失，不是嗎？”

“不，不像是瞬間消失的。”提起這個，百修然似乎又發現了什么，“我剛才仔細檢查了一下我做的布置，那本書好像是用了什么方法，騙過了我的布置，在原地留了個偽裝的訊息，然后悄悄溜走的。我察覺到的它瞬間消失，是因為它留下的偽裝訊息時間過了，自己消散了，所以才造成它瞬間不見了的錯覺。”

連言越聽眉頭鎖的越緊，“你還不如說它就是會瞬移呢，這怎么越聽越邪性了，那本書它有自己的意識，知道你在偷偷觀察它？”

“或許吧。”這個問題對于百修然來說似乎也是有些超綱了，過了一會，他又有了新發現，“我試著模擬了一下，發現它這段偽裝訊息的持續時間只有一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它大概是一個小時前跑的，應該不會走太遠，我打算四下轉轉，反正錢老板這邊還留有布置，不會耽誤。”

連言聞言心中一驚，他在北岸也晃悠了有段時間了，一個小時前，那基本就是對應自己剛出門不久的那段時間，這其中是否有什么聯系呢？

想到這，連言對百修然說：“你看著辦吧，我現在已經在北岸這邊了，等去川芎小區那邊看完，我再回去書店看看那本書是不是自己又回去了。”

“好，那你自己小心點。”百修然叮囑。

“知道了。”忽然，連言想起了之前讓百修然打聽的事，被書的事情一打岔他險些就忘了，“對了，死者的名字打聽到了嗎？”

“還沒呢，你跟我說的時候都已經是晚上了，又讓我別打草驚蛇，所以我特意多繞了一下，這會還早，再等會應該就有消息了。”百修然回答。

“行。”

結束了通話，連言沒有繼續再晃悠，打開地圖確認了一下川芎小區的位置，跟上了這座城市的節奏，徑直朝那邊趕去，雖然還不知道死者的名字，貿然去問有些唐突，不過這些都是新聞上就有的事情，問一下也沒什么，他想讓百修然打聽的，是其背后是否有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隱情。

正快步走著，突然，連言的心中一緊，他就感覺剛剛路過的那個轉角里有什么東西，這種感覺很突兀，他的視線完全不在那邊，但是就好像真的有“看”到一樣。

連言停住了腳步，轉身小心翼翼地向那個轉角走去。

這就是一個很短的死胡同，沒有通路，里面的地上有一個井蓋，這里似乎就是為了留著這個井蓋而故意設計的一個凹角，如今被當做了垃圾的暫時存放點，兩邊的墻腳擺放著好幾個大的垃圾桶。

然而這些連言都沒有去關注，他此時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這個死胡同的角落，有一個小女孩著小腿蜷縮在那個角落里，頭低垂著埋在膝蓋上，看不清臉，但是她身上那黯淡且不正常的顏色，以及和河畔那道身影一樣不穩定的身體，都在告訴著連言她的身份。

在那個小女孩的身邊，赫然躺著一本精致的黑色書籍，正是那本消失不見了的《死難罹記》。

連言摸了一下隨身攜帶的小挎包，把那條獸牙項鏈拿出來握在了手里，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向角落里走去。

好在這條路已經脫離了主道，來往的人本就很少，如今正是四下無人，否則要是有人看到連言這副鬼鬼祟祟的樣子，難保不會發生把他當成不法分子一類的誤會。

隨著連言的接近，小女孩似乎是察覺到了連言的存在，猛地一抬頭，神色慌張地看著連言。

連言同樣被小女孩的動作嚇了一跳，停止了靠近的動作，他這才看清了小女孩的長相，這是一張本應該精致可愛的小臉，如今上面卻布滿了一道道的傷痕，面目全非，看著讓他感到一陣不適，手里的獸牙項鏈又緊握了幾分。

小女孩這一抬頭，他也看清了小女孩的狀況，雖然她大體上還保留著人形，但是除去滿是傷痕的臉，她的脖頸和四肢的連接處也都顯得很詭異，不像是一個完整的個體，反而像是很潦草地拼湊上去的一樣。

小女孩的這副模樣雖然很是嚇人，但看著對方清澈的眼神，連言還是不由地心生惻隱，如果一個人的鬼魂反應的是那個人的死因或者是死前的狀況，那么連言很難想象這個小女孩在生前遭受了什么樣的虐待。

收拾了一下復雜的心緒，連言盡量地表現出一副無害的樣子，慢慢地向小女孩走去。

連言一步步的靠近，小女孩顯得更加的慌張，小小的身子不停地往角落里塞，同時也蜷縮的更緊了一些。

看見小女孩這副樣子，連言趕緊又停住了腳步，連忙輕聲說：“別緊張，我沒有惡意。”

“你，你……”小女孩的聲音細小而不連貫，顯得說話很艱難，“你身上……”

“我身上？”連言瞬間想起了河畔那道身影，他趕緊后退了幾步，給小女孩展示了一下一直被他握在手里獸牙項鏈，“是因為它嗎？”

隨著連言的遠離，小女孩這才稍稍緩和了一點，她點了點頭，說話也不再斷斷續續的，只是聲音還是很輕，“嗯，它讓我感覺很不舒服，好像在趕我走一樣。”

趕走？是指驅除嗎？連言暗自在想。

和小女孩保持著一個讓她安心的距離，連言四下看了一眼，確認街道上沒有其他行人后，他蹲了下來，和小女孩在一個高度，手里的獸牙項鏈并沒有收回包里，繼續握著，輕聲地問小女孩：“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啊？”

“因為，我的身體就在這里，我離不開這里。你為什么能看到我，難道大哥哥你也已經死了嗎？”小女孩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小女孩的話讓連言有些寒意的同時又有些不忍，他小小地挪動了一下，離周圍的垃圾桶遠了點，“大哥哥還活著哦，只是大哥哥能看到一些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而已，你旁邊那本書是你的嗎？”

連言指了一下小女孩腳邊的黑色書籍，他很想知道，這本書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小女孩，還是因為他？

“我也不知道，本來我一直都是迷迷糊糊，好像沒睡醒一樣的，連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小女孩的神情很低落，“就在剛才，我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接近我，然后我就醒了，醒過來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死了，這本書就一直擺在這里。”

“那么這本書有跟你說什么嗎？”連言問。

小女孩先是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

“那你呢？有什么我能幫你的嗎？是誰殺害了你？”既然那本書沒什么線索，連言索性也不再去想它。

聽了連言的話，小女孩思考了一下，像是在回憶什么，連言見狀也不催促，一邊注意著有沒有過往的行人，一邊等待小女孩的回答。

“在我迷迷糊糊的時候，我有聽到了一些人在說話，好像是壞人已經被警察叔叔抓住了，只是我的身體一直沒有被找到，我的爸爸媽媽好像很著急，你能幫我去告訴他們嗎？”小女孩指了指井蓋，“我的身體就在下面。”

小女孩想了許久，最后說出這一番話來，出乎了連言的意料，以至于令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舒暢，他重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么其他的，“好。”

“謝謝大哥哥。”小女孩抬起臉，沖著連言勉強地露出了一個微笑，顯得有些猙獰。

連言覺得自己的鼻子有些異樣，這是他很討厭的情感，因為他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盡可能地壓住自己的情緒，站起身來，目光閃躲，不敢去看小女孩，“那你在這里等著，我這就去告訴你的爸爸媽媽，你在這里。”

“哎？可是你還不知道我的爸爸媽媽是誰呢？”小女孩疑惑地問。

“放心好了，警察叔叔會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