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從河岸延伸至水面之上的亭臺，亭臺里有兩個老人正在下象棋，旁邊還有一對夫妻，帶著一名兒童在玩耍，好一副和諧的景象，如果沒有角落里那模糊閃動的身影的話。

連言感覺自己的后脊梁猛然一陣涼意，如果此時此刻他是孤身一人，絕對二話不說扭頭就跑了。但是此時天色未暗，仗著四周又都還有人，如貓撓般的好奇心催促著他一步一步地接近亭臺。

南岸這頭的河畔景色很美，因此來這的人也是絡(luò)繹不絕，有本地的住戶，也有外來的游客，連言放眼一掃周圍便有二三十人之多，這也是他沒有感到太多的恐懼，并且還敢去接近亭臺的最大倚仗。

連言按壓著心中的不安，在保持著十二分的謹慎的同時，又竭力地讓自己表現(xiàn)得自然，他從未感覺到這不到百米的距離竟顯得如此的漫長。

終于來到了亭臺前，連言止住了腳步?jīng)]有走進去，那道身影就在眼前，不曾移動。一旁的男女疑惑地看了連言一眼，把正在玩耍的小孩拉回來護在身前，兩位下棋的老人則是專注于棋局之中的鏖戰(zhàn)，并未在意周圍的情況。

身影的主人看上去像是一位女子，隱約能看出其身著的是民國時期的學(xué)生裝，她雙手收于腹部，背對著眾人站立，靜靜地觀看江景，仿佛一切都與之無關(guān)，她看不見其他人，其他人也看不見她，只有不斷拉扯閃爍著的身影在訴說著她的狀態(tài)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靜。

當然，后者是真的，連言很確定，除了他以外其他人都沒有發(fā)覺這亭中還多有一人，至于前者，那就只有身影的主人自己才知道了。

連言長出了一口氣，邁開腿正要走進去，就在連言走進亭臺的一瞬間，那道身影猛地一陣晃動，消失不見了。

連言頓時一驚，邁開的腳步還沒放下就又收了回來，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沒有任何的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事物也沒有任何的異常，就好像那道身影從未存在過一樣。

連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那道身影并沒有讓他感到危險，周圍又還有人在給他壯膽，更為強烈的好奇心驅(qū)使著他走到了身影剛才站立的位置。

放眼望去，是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對岸那已經(jīng)零星亮起的燈火。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沒有收獲的連言這才回過神來，快速地轉(zhuǎn)身離開了亭臺，既然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端倪，那還是少在這詭異的地方多做停留好了。

旁邊的一男一女看著連言反常的舉動，低聲耳語了幾句，也拉著自己的小孩離開了亭臺，只有酣戰(zhàn)正濃的兩位老人依舊繼續(xù)著棋局中的廝殺。

連言走在回去的路上，一邊小心地觀望著四周，盡量不要讓自己遠離人群，一邊撥通了百修然的電話。

“喂？”對方?jīng)]有讓連言多等太久，很快就接通了。

連言又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的聲音有些微微地顫抖，“我恐怕是真的遇見鬼了。”

“……”回應(yīng)連言的是一陣沉默，就在連言差點忍不住想要問候他一下的時候，百修然這才緩緩開口，他的語氣有些凝重，完全沒了往日的那種輕松寫意，“你現(xiàn)在在哪？”

“河邊，正在往書店走。”連言的語速很快，并且愈發(fā)地急促，腳下的步伐也在逐漸加快，好奇褪去，繼而涌上來的是一陣面對未知的后怕。

如果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他可能還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都沒發(fā)生反而更增添了他心中的焦慮，從而促成恐懼。

“你沒事吧？”百修然聽出了連言的語氣有些慌忙，趕緊詢問。

連言也察覺了自己的慌張，穩(wěn)了穩(wěn)心神，這才回道：“暫時還沒有。”

“那這樣，你也先別回書店了，直接到酒吧來。也快到飯點了，我去對面餐館點幾個菜叫他們送過來，我們好好聊聊?！边@次百修然沒有再敷衍連言。

“好?！?

掛掉了電話，連言做了個深呼吸，腳步又快了幾分。

河畔離有間舍并不遠，至少連言到的時候，有間舍里還是只有百修然一個人坐在吧臺外的高椅上。

“來得挺快嘛?！卑傩奕话雅赃叺囊巫永艘幌?，又倒了一杯水，“先坐，來說說你的故事吧。”

連言接過水杯喝了一口，又喘了會氣，這才開口說起了他的遭遇：“我剛才在河邊散步，看見河上的亭臺里有一個模糊晃動的身影，背靠著我站在亭子邊上看著對岸，亭子里還有幾個其他人，都沒有看到這道身影，我剛一走進亭子，那道身影就消失不見了，沒看清具體長什么樣，只是隱約看出那人穿的是民國時期那種帶裙子的女性學(xué)生裝?！?

“你膽子是真的有夠肥的，見了鬼第一時間沒想著跑，居然還敢湊上去看，你當是看熱鬧呢？”聽了連言的敘述，百修然忍不住吐槽他。

“這不天還沒黑嗎，河邊又那么多人，再加上那道身影是背對著我站著，除了一晃一晃的有些模糊，其他地方也沒覺著有什么可怕的，當時一好奇就忍不住想過去看看?！边B言說著也覺得當時的自己真的是有些作死，忍不住苦笑了起來，“所以，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當然有啦，不然你以為你昨晚手上冒煙碰到的是什么？”百修然沒好氣道，緊接著又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不過鬼這種東西，倒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聽聞過了。”

聽百修然這么一說，連言看向他的眼神瞬間變得有些怪異，聽這家伙的口氣，難道說他其實是個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妖怪？

察覺到了連言怪異的眼神，百修然連忙解釋：“你可別誤會，我也就你看到的這樣，比你大幾歲，只是有幸接觸到了一些這個世界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學(xué)到了幾手小把戲而已?！?

看著連言那種“你繼續(xù)編，我聽著呢”的眼神，百修然沒有理會，自顧說道，“我昨晚就看出你身上有一股陰氣，想來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所以就給你喝了一杯有驅(qū)邪效果的酒，你就當是在保護你啦，沒想到你剛回去就還真讓給你碰上了。”

百修然頓了頓，繼續(xù)說，“嘛，本來這些東西我是不打算跟你說的，畢竟你只是個普通人，知道這些對你有害無利，而且你也不一定會信。不過既然你能看到那些東西，那就說明你有這個緣分，所以就跟你說了。”

“所以，我現(xiàn)在該怎么辦？”聽了百修然的解釋，連言現(xiàn)在最關(guān)心的還是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我也不知道。”百修然先是無奈地兩手一攤，隨后解釋，“鬼這種東西，雖然是確有記載。但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從那以后就再也沒有類似的記載了，而從那時候流傳下來的記載本就不多，我能接觸到的就更少了。我最多也就是給你弄些能辟邪的東西保護你的安全。”

“你就沒認識點其他人了嗎？”連言不解道。

“嗯……”百修然沉吟了一會，“這么跟你說吧，曾經(jīng)呢，這個世界上確實是有著大量的修煉之人，神鬼妖魔，奇珍異獸。但是在某個時間點，用他們的話說就是天地之間的‘氣’發(fā)生了變化，從而導(dǎo)致了大量的功法無法修煉，相應(yīng)的靈材異寶也不再產(chǎn)生，整個修煉界出現(xiàn)了巨大的斷層，后繼無人，前者也無法再繼續(xù)修煉。窮則思變，當時僅存的修煉之人聚集了起來一起鉆研功法的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中很多人都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只有很少很少的一小部分人成功適應(yīng)了這種變化，重新鉆研出了新的功法傳承至今?！?

“只是功法雖然有了，但適合修煉的人卻是寥寥無幾，那些碩果僅存的門派早些年還會大開山門廣招弟子，可惜結(jié)果很不理想。隨著科技的崛起，這些門派也逐漸順應(yīng)時代隱藏了起來，但他們也還沒有放棄，有些隱居閉關(guān)苦心鉆研，有些則是云游四海找尋有緣之人?！?

說到這里，百修然微微有些出神，像是在回憶著什么，“我也是有幸結(jié)識了一位客人，他是一位在外云游的散人，看我有緣，便教了我一招半式，只可惜我天賦有限，沒能入得他老人家的法眼，所以也就沒有留下聯(lián)絡(luò)的方式。”

“你不是說適合修煉的人很少嗎，為什么他不把你帶回去，哪怕資質(zhì)再差也總比沒有好吧？”連言疑惑道。

聽了連言的話，百修然不由地苦笑，“我也說了，那是位散人，并不存在什么門派之說。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度過了存亡續(xù)斷的危機，修煉之人自然也就不再是鐵板一塊了?！?

對此連言沒有回答，有時候，人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

忽然，百修然又想起了什么，“不過那位倒是有提起過，說是這些年‘氣’似有回轉(zhuǎn)之勢，屆時恐怕會有大事發(fā)生，讓我哪怕資質(zhì)不夠，也不要懈怠了修煉，這不就遇上你了嗎?！?

“怎么說？”連言有些不解，這事怎么又和他扯上關(guān)系了。

“就像我剛才說的，修煉出現(xiàn)斷層是因為‘氣’的變化，如今‘氣’有回轉(zhuǎn)之勢，那么相應(yīng)的修煉之人就會迎來一個大的增長，你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雖然我還沒有具備觀人的本事，但是能看見鬼魂的人，怎么也不會是普通人吧？”說著，百修然又苦笑了起來，“恐怕這就是那位不要我的原因吧，數(shù)量有了，還愁找不到好的嗎？”

連言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百修然的話，只好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