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天宮的身后拐了個彎，我這才看到原來在靠近廚房這邊的外面，有個單獨的木制小建筑。看著她在主屋外面的柱子上摸索了一番，隨著‘啪嗒’一聲，那個木制小屋里的燈亮了起來。
“南宮先生……嗯，這個就是用來加熱水的蒸汽鍋爐了。”打開燈后天宮看了我一眼，然后快步走到了一臺看起來就像個柜子一樣器械的旁邊。
那玩意兒除了正面有著一個碩大的豁口用來添加燃料外，就是一根長長的煙道直插小屋樓頂。我繞著它看了下，背后連著小屋的地方還有一個頗為粗壯的管道。
這和我想象中那種在澡盆下面直接用火加熱的方式不一樣啊……
在天宮的指導下，我很快就熟悉了這玩意兒的用法，其實很簡單，首先保持爐火不能熄滅，之后需要注意下蒸汽壓力，不能太高。然后就沒什么了。
“行，我想我單獨操作這玩意兒已經沒什么了。”拍拍褲子站起身，我沖著旁邊的天宮露出了自信的笑容。見我這么自信，她的嘴角微微彎了彎，隨后低下頭問道：“這個……南宮先生你先洗吧，我等會兒再洗。”
“啊，其實你……”客套的話還沒說完，我突然想起堇教導過的禮儀里有一條就是如故宮必須共用浴室，那么理應由男士優先，之后才是女士。
想到這里，我將說到嘴邊的話咽了下來，點了點頭：“那行，我就不客氣了。”不過看了看她身上不是很厚實的外套，我猶豫著問道：“待會兒你在外面幫我添柴，沒問題嗎？”
“嗯……沒事的。”天宮搖了搖頭，隨即指了指主屋位置說道：“行李的話，父親應該已經幫南宮先生你放到房間里了。”
“嗯，那等我一下，我馬上就來。”
告別天宮，我飛快地朝著主屋跑去。而這個時候天宮鐵干正巧在主屋里給自己的妻子上香。
在說明來意后，他很快帶我來到了隔壁臨時供我住的房間。這個房間不大，裝飾也很典雅，房間的一角，一套干凈且帶著清香的被褥已經疊好放著了。我的行李箱也放在被褥旁邊。
飛快地將換洗的衣服拿出來抱在手上，帶上洗漱用具，我便立刻回到了木子小屋前。此刻天宮已經蹲下身挽著衣袖正在燒鍋爐，寥寥青煙從屋頂的煙囪里冒了出來，打著旋兒消失在夜空中。
我朝她點頭笑了笑，然后快步抱著衣服來到浴室正面，推開小門走了進去。浴室里，作為浴盆的池子已經放好了水，用手試了試水溫，已經開始有溫度了。
想不到就這么幾分鐘的時間，外面那臺鍋爐就能加熱這一盆水，這效率還真是高。
幾分鐘后，水溫加熱到了我喜歡的溫度，我朝外面的天宮喊了一聲，隨即三下五除二地脫掉衣服直接泡了進去。
“啊……舒服……”在跳到池子里的一瞬間，感受著溫水的輕撫，我仿佛又回到了劇院地下的大浴室里。一天東奔西跑的疲乏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我全身的三萬六千個毛孔似乎都在大喊著‘爽’這個字。
但是我很快清醒了過來，這里不是劇院的大浴室，沒有已經自動加熱好的熱水。天宮還在外面吹冷風呢。
想到這里，我放棄了心底里再多泡泡的想法，趕忙認真的清洗起來。
大約十多分鐘后，我換好干凈衣服，手里提著換下的衣服穿戴整齊地走了出來。原本蹲在鍋爐旁邊看著鍋爐那躍動的火苗愣神的天宮似乎被我的腳步聲驚醒，她一瞬間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我。
“南……南宮先生，你這么快就洗完了？”
“嗯。畢竟這里不是劇院那有自動熱水的大浴室。想著你還在外面吹冷風，我就不好意思厚著臉皮繼續賴在里面了。”
“其實南宮先生你可以多泡一會兒的，我沒事。”天宮聽我這么一說，撇開了頭，看著旁邊的鍋爐低聲道：“其實站在火爐旁邊也不是那么冷……”
“好啦，現在糾結這個也沒什么用，反正我都穿好衣服出來了，你不會讓我再跳回去吧？這可不行，沒得商量。”我順口調侃了兩句，然后將放著臟衣服的籃子放到身邊，開始接替天宮的工作。
“嗯……那個南宮先生，如果可以的話，能幫忙換下池子的水嗎？趕緊的水需要從旁邊的水泵里壓上來。”
看到她指了指旁邊的水泵，我這才記起這里也沒有自動供水裝置，一切都要靠手。在告罪了一聲后，天宮便回去取洗漱用品，而我則開始換水。
在放出臟水，用清水大概的清洗了一番池子后，我便開始一桶一桶地倒入清水。還好水泵就在浴室旁邊，而池子也不大，所以我才能夠在十多分鐘里就換好了一池水。
不過即使這樣，我的手都已經累得發酸了。感覺提水打水完全不必揮刀輕松多少。
而就在不久之后，天宮帶著洗漱用品過來了。她朝我微微笑了笑，隨后便走到前面。
見天宮已經回來了，我便開始認真的履行新的工作。而就在柴火的‘嗶波’聲中，一聲木門閥上的‘啪嗒’聲從浴室傳了過來，我站起身抬起頭，這才發現浴室和鍋爐這邊有著一扇頗為寬大的通風窗，幾根手指粗細的竹節構成了窗子的柵欄。
而很快，一陣‘嘩啦’的水聲響了起來，天宮的聲音也隨之傳了過來：“南宮先生，這個水溫正好合適。”
“行，我會盡量保持這個溫度的。”高聲應答了一句，我低頭瞥了眼鍋爐的溫度表和壓力計，隨后又從旁邊的柴火堆里撿起兩根木材塞了進去。
之后伴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聲，池水被蕩起的‘嘩啦’清響聲也傳了過來。
聽到這里，我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將視線投向鍋爐的火苗。和一位正在沐浴的少女僅隔了一道薄薄的木墻，隨著陣陣水聲傳來，我不由得開始有些心猿意馬。
然而隨著一陣短暫地寒風吹過，被這冷風一激的我立刻清醒了過來。摸了摸頭上冰涼的頭發，我收起了心里的旖旎。埋著頭蹲在鍋爐旁，好讓火焰的熱量盡快地帶走我的尷尬和水汽。
就在我感覺頭發快要干了的時候，天宮的聲音突然從里面傳了出來。
“南宮先生……你說……當初的二都作戰是不是失敗了呢？”
“嗯？堇不是說二都作戰成功了嗎？”突然聽到天宮提到這個問題，我不由得一愣順口答道。
“可是，參加戰斗的前輩們一個都沒有回來對吧……連帶著在真宮寺櫻小姐在內……”天宮的聲音很輕，不過在這幾乎沒什么嘈雜聲干擾的鄉下，僅隔著木墻的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是啊……前輩們一個都沒有回來……”我站起了身，摸了摸已經干的差不多的頭發，朝著面前那扇通氣窗答道：“或許從這個方面來說，二都作戰可能并不算完全成功吧。”
我摸著下巴，將自己對成功的理解說了說了出來：“一份成功的計劃，一場成功的戰役，該如何評價？”
“作為戰役主官，如果能夠達戰役目標，那這就是場成功的戰役吧。而計劃也是一份成功的計劃……”
“所以，南宮先生實際上也同樣認為二都作戰成功了是嗎？”天宮的聲音微微高了起來，不待我說完便追問道。
“……如果換做成為花組隊長，加入海軍之前的我的話，那我肯定舉雙手贊同二度作戰成功了。”說道這里，我不待天宮插話，飛快地繼續說道：“但是當我成為了花組的隊長，那對于我來說，二都計劃實際上指成功了一部分。”
“雖然某位大佬曾經說過，勝利總是伴隨著犧牲。但是我卻認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官不應該漠視自己部下的生命。”
“對我來說，一份成功的計劃，一場成功的戰斗，就是在達成戰斗目標的同時，能夠將自己的部下活著帶回家。”
看著霧氣繚繞地通氣窗，我真心實意地沉聲道：“雖然這么說有些狂妄，但是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謝謝你，南宮先生。”沉默了片刻后，天宮那低若蚊蠅地回答聲傳了過來。
然而我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她卻有繼續說道：“不過……即使南宮先生你，也有很多事情無法掌控的吧？”
“如果花組被下達了必死的作戰命令呢？被作為棋子拋棄了呢？”天宮的問題越來越尖銳，讓我有些招架不住。
“其實我一直在想……前輩們回不來的原因是不是被當時的上級給拋棄了呢？或者說，二都作戰本身就是以犧牲所有參戰華擊團來封印降魔皇為目的而構建的呢？”
“因為這樣的話……過去的真宮寺櫻小姐會變成如今的夜叉，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被自己所深愛的人們拋棄，作為棄子犧牲掉，那么她如今站在人類的對立面，憎恨著人類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聽著天宮的喃喃自語，我無法回答她這些問題。當初的事實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無從得知。或許真的是天宮所揣測地那樣，也或許原本就是堇說的那樣。
然而不管怎么樣，結果都是已經注定的。前輩們一個都沒有回來。
所以我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然后朝著天宮喊道：“洗澡的時候就別想這些了，小心生病。”
“……南宮先生真狡猾啊，回答不上來就開始避開問題了。”浴室里傳來了天宮的一聲輕笑，我從來不知道她居然也有伶牙俐齒的時候。
“抱歉，我確實無法給予你答案。因為我并沒有親身參與那場戰斗。”
“但是如果我是當時的花組隊長的話，我只會選著一件事情。”
“帶領著大家繼續戰斗下去，即使只有一絲希望。”
“我不會埋怨將我們封印在里面的上級，也不會埋怨那些因為封印了降魔皇而大肆歡呼的人們。當我們選著用手中的武器保護人民，或者說保護我們人類自身的時候，我們就必然會做出犧牲。”
“也許是親情，也許是友情，也許是愛情，也許是財富，也許是財富，也許是生命……”
“但是無論哪一樣，在得到最終的結果之前，我都會拼盡全力去守護，去抓住它們，不讓它們從我的手中溜走。”
“所以，天宮如果你想問的是假如將來某天，花組被下達了必死的作戰命令我會怎么選擇，我現在能告訴你的，就是死中求活！”
“唯有抱著必死決心之人，才有足夠的勇氣和毅力求得生存……”
“那……萬一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呢？”沉默了片刻后，天宮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
“……如果到那個時候，我想我大概會做出最后一搏，然后靜靜地陪著你們一起迎接死亡的到來吧。”
長久的沉默之后，隨著一陣嘩啦的水聲傳來的，天宮的聲音也飄進了我的耳朵。
“……南宮先生，謝謝你，我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