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母親的故事
- 孤獨的守陵人
- 牧童歸去
- 2229字
- 2020-07-17 17:06:54
蔣仕妍從小是個好勝心很強的女孩。
因為有個很受父親器重的、同父異母的哥哥,她為了得到父親蔣金鴻同樣的關注,不管什么事她都要努力做到最好。
她的母親在世時,也時常鞭策她“巾幗不讓須眉”。
但后來,母親得了重病,再好的大夫也無力回天,便只得扔下年幼的蔣仕妍撒手人寰。
母親原本也是大家閨秀,是全家寵愛的千金。后來只因眼光太高,挑來挑去沒找到合適的人選,便一直待字閨中。
直到三十五歲那年,家人才開始著急了。
于是母親在家人的安排下,才無奈在三十五歲的那一年嫁給了四十二歲的蔣金鴻,成為了他的第二任妻子。那時距離他第一任妻子病逝已經五年了。五年里蔣金鴻都沒有再娶,據說是對前妻久久不能放下。
前妻留下了一個六歲的兒子——蔣仕豪,因為前妻過世得早,所以父親對他疼愛有加。
而母親一進門便做了蔣仕豪的后媽。
嫁入蔣家當后媽,個中滋味只能自己慢慢體會。
蔣仕豪叛逆不服管的性格,時常讓母親整晚整晚的難以入眠。
母親洗澡的時候,蔣仕豪故意往浴室里到了一地潤滑油,母親滑倒,頭撞在架子上縫了好幾針,父親只是批評教育了蔣仕豪,此事便不了了之。
有一次蔣仕豪破天荒地吃了母親熬的湯,卻往湯里面放了老鼠尸體,并拿給父親蔣金鴻看,誣陷是母親想要毒死他,惹得父親勃然大怒,幸好被家里傭人發現了真相。
蔣仕豪在學校打架,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然后向父親告發說是母親打的他,父親與母親吵架吵到天亮,才接到學校老師的電話,要蔣仕豪的家長去賠償幾個被打學生的醫療費,父親才知道冤枉了母親,卻也沒有向母親道歉,只是默不作聲地離開。
這些事都是蔣仕妍長大以后,家里的老傭人告訴她的,母親從未將自己的苦楚和隱忍向孩子吐露半句。
蔣仕妍出生后,蔣家也終于有了第二個孩子——蔣仕妍,父親也十分喜愛這個生的眉清目秀的妹妹。
這時父親蔣金鴻對母親的態度才逐漸好了起來。
但母親生了孩子以后,不知道是因為“為母則剛”為保護自己的孩子以后在家里的地位,還是像傭人們說的那樣“覺得終于在蔣家站穩了腳跟”,居然性情大變,時常在人前對繼子蔣仕豪破口大罵,此時的蔣金鴻也不再有任何袒護兒子的行為,只會默默走開。反復幾次之后,蔣仕豪便從此再不敢再招惹母親,也不敢怠慢同父異母的妹妹,只是表面過得去便罷了。
常年的家族內斗和心情壓抑,母親心力交瘁,常常整夜整夜的肝疼,每天都要喝下一大碗很苦的中藥。年幼的蔣仕妍偷偷嘗過一口母親的藥,結果嘔的她把午飯全吐干凈了,才知道原來母親每天都要將這么難喝的東西一滴不剩的喝進去。
蔣仕妍知道,母親雖然平日里總是一副天地不怕的樣子,但有一次在深夜她聽到了母親的抽泣,是那種很小心地抽泣,壓抑著聲音,生怕別人聽見一樣。她忍不住敲門想進去安慰母親,卻被母親疾言厲色地罵了回來,母親要她做好自己的事,睡好自己的覺,母親自己的私事不需要她來管。
后來父親經常整夜整夜地不回家。母親也不問,也不管,任由他去。只是蔣仕妍漸漸地發現父母兩個人開始分房睡覺。母親只是告訴她,父親打呼吵到她睡覺了。
她從未見過母親會在眾人面前有一絲傷感,除了唯一那次例外——那一日母親在沙發上看書,看著看著便不由得大哭起來,是嚎啕著的失聲痛哭。只因母親在書中看到了一句“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傭人們全都不理解太太今天為何為了一本書而哭泣,安慰了幾句便散去了,只是認為太太的更年期怕是來了。只有在書房門口偷偷看著母親的蔣仕妍,開始理解母親的難過,書中的那句話,可能恰好打中了母親的心。
蔣仕妍上學后,母親對她的學習成績有著極其嚴格的要求,甚至不止一次因為她的考試成績不理想,而嚴厲地訓斥她,甚至動手打了她。可是等到訓斥完以后又后悔地來向她道歉,說自己恨鐵不成鋼,只是希望女兒優秀。
于是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蔣仕妍都努力做到品學兼優,母親也多次被邀請到學校做優秀學生家長代表在大會上發言。那是母親為數不多地舒展眉頭、會心而笑的時刻。
母親反復托人才請來最好的鋼琴老師,教她彈鋼琴,并且嚴格地監督她練琴,有次她拜托一個傭人替她放哨,她偷懶沒練琴出去玩,母親知道后,不僅大發雷霆,還把那個傭人解雇掉了。但后來聽說那個被解雇的傭人家里不好過時,不僅給了他很多遣散費,還給他介紹了新東家做工。
到了青春期,她長得越發可愛動人,贏得了很多同等豪門家境男孩的芳心。而母親不允許她早戀,撕碎了很多男生寫給她的情書。這件事讓她那時開始恨母親。但母親只是說,不想讓她以后跟自己一樣。
再后來,母親突然因為咳血被緊急送到了醫院,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母親在醫院里靜靜地走了,離開了這個讓她又恨又愛的世界。
她甚至沒能見母親最后一面,因為母親入院的時候她正在考試,母親堅持不讓人告訴她自己的情況,只說等她考完試,再讓她知道。可她知道的時候,母親已經與她永遠地分別了。她哭得暈厥過去。
據傭人告訴她說,當父親知道母親去世的消息時,他沒有流淚,也沒有哭,從醫院回來以后,父親破天荒地進到了母親的房間,自從分房睡以后他就沒再來過這里。他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母親的床上,一言不發,狠狠地抽著煙,在床上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眼睛通紅,聲音沙啞。在母親的葬禮上,他摘下了自己多年佩戴的扳指,放到了母親的棺材中。
蔣仕妍在母親去世后,仿佛一夜間長大了。
她不再叛逆也不再偷懶,她開始理解母親對她那嚴厲,固執,又飽含期待的愛,也開始理解母親這一生的坎坷與不幸。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里,她必須要足夠努力和足夠優秀,才能有足夠的話語權掌控自己的人生,才有希望得到父親的器重并繼承父親的事業,才能避免生命這一襲華美的袍爬滿可怕的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