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獻三年已過了一大半。

待到颯颯冷風吹起時。宮里的暖房已培植開花了數(shù)十盆名貴菊花，孝獻帝聽得稟告，親臨暖房，果然見到花團錦簇，美不勝收，皇帝只留了十幾盆花色平平的給南貴嬪和狄妃等妃嬪。卻命宮中巧匠依著盛菊的千姿百態(tài)，做成了數(shù)對鑲玉嵌寶的菊花金釵，并將做好的金釵與同名的鳳凰振羽、飛鳥美人、綠水秋波等菊花，盡數(shù)送到了金蓮宮，讓洳妃賞玩，妖妃之寵一時又引得合宮議論了一番，眾人都道便是穆貴妃也沒有過這樣的盛寵。

提起穆貴妃，也令人唏噓不已，她被幽禁也有幾個月了，孝獻帝似遺忘了這位寵愛多年的妃子，再沒有提起過。只是有一次何嬋嬋不小心帶出一句話，讓水千沫知道，原來穆貴妃也并非坐以待斃，曾寫了數(shù)首情詩，耗費千辛萬苦托御前的首領(lǐng)太監(jiān)送到孝獻帝的御案上，可是孝獻帝猶如未見，隨手便擱置了。她之多情，彼之無情，所謂的君王之愛，便是如此薄情寡性，其實不只是帝王，朝堂坊間這樣的無情男子才是世間主流。

未過幾日，這皇宮里又消無聲息的發(fā)生了一件事，內(nèi)廷總管有內(nèi)務(wù)稟告皇帝。十月剛到，皇帝批示下來了，準許內(nèi)廷選拔掌管宮內(nèi)禮儀、戒令、圖籍、皇帝衣食供給的女官，并定下選拔試日期在十一月一日，所有年資、才德、品學(xué)具備的宮女都可以參加。這消息一出，宮內(nèi)人人皆知，無論是閑散的御花園還是繁忙的宮闈間，所有的宮女們眼角眉梢都帶著與平時不同的一點異色，只是有人興奮莫名，有人躊躇滿志，有人平靜無波，有人謀劃再三，還有人不為所動。

水千沫從儀元殿當完差出來，國子寺甬道邊一路上都能看到宮女們竊竊私語，相比起皇宮其他的地方，國子寺一直與子曰詩書打交道，招募的宮女也是通詩書禮樂的才女居多，許多官宦世家出身，意圖在宮內(nèi)大顯身手的人也有不少蟄伏在此。當了女官，自然能增加面見皇帝的機會，保不齊就被皇帝看中，成了他的妃嬪。一些人眼巴巴盼了這么久，就是為了得這樣的機會，一舉翻身。當然，也有人只是單純的為了不仰人鼻息，能在皇宮里過得自在一些。

水千沫卻是為數(shù)不多，不為所動的人之一，在她的心中，這件事是禍不是福。誰都知道她在一年里被穆貴妃升遷了兩次，不論因由，她在這宮內(nèi)已屬招搖。水千沫在這皇宮里只想安守本分，不惹是非，等時候到了可以安然離開，自然不會再參與這樣選拔考試，出風頭惹眼。

回了自己的翩若軒，遠遠看到對面的趙皎皎捧著書本在讀，水千沫微微一笑，坐在自己的床邊上悠閑的看起一本話本子來。沒看一會，手里的書一下子被抽走了，水千沫抬頭，卻是寶兒，她一手叉腰，一手拿著千沫的書，道，“還道你在用功，卻是看這些，這次的女官選拔試不打算參加了么？”

水千沫歪歪靠在床邊上道，“不參加了，我不想惹眼，就這樣當個普通宮女熬到出宮就好。”

寶兒的表情滯了一下，輕嘆一聲道，“千沫，咱們真的能有平安出宮的一天么？”

水千沫心中亦是一酸，仔細回想起來，從冷宮出來不過一年多點，若不是她命硬，這一年來已不知死過幾次了，便是僥幸活著，身上的傷也沒斷過。暗暗嘆了口氣，不去想那些過往，水千沫有些奇怪起來，寶兒這丫頭平時沒心沒肺的，怎么今日居然發(fā)出這樣的感慨？

為了安慰寶兒，千沫道，“別亂想，每年都有出宮的宮女。只要咱們安分守己，時間一到，自然能出去的，放心吧！”寶兒的神色更暗淡，眉頭也微微的皺起，看上去還是很發(fā)愁的樣子。

伸手捏了捏寶兒的臉頰，千沫故意調(diào)笑道，“好像胖了一些，看來在御膳房過得不錯！”水千沫自然是不想寶兒太悲觀，才故意岔開話題的，果然一提到寶兒心目中的美食圣地——御膳房，寶兒立刻眉飛色舞起來。

“當然啦，御膳房可是為皇帝做飯的地方，我在那里可是看到了好多好吃的東西呢！每天御膳房里都是香噴噴的。每次皇帝傳膳，都是滿滿的一大桌，看著就美味。我剛?cè)サ臅r候，還想著，皇帝剛多大的胃口，哪能吃這么多，總能剩下點給我們吧！誰想每次，皇帝都只是每種菜稍稍的嘗一點，就讓我們把剩下的菜啊、羹湯啊、點心啊什么的賞賜給幾位王爺和妃嬪了。”

水千沫抿著嘴聽，好奇道，“賞賜給王爺，你能走出宮外么？”

寶兒搖頭道，“那是專門的人去送的，我只是給妃嬪們送送膳食而已。聽年紀大些的姑姑說，皇帝以前還總是賞賜給穆貴妃、云妃和喜妃，現(xiàn)在別人都沒有了，只單單賞賜給洳妃娘娘了，這位娘娘愛吃米椒爆筍、辣子金錢雞塔、蔥辣魚條、乳鴿竹蓀湯，皇帝只要看見御膳房做了，一準叫我們送到金蓮宮去。”

水千沫似腦海里有流光閃過，脫口而出道，“洳妃不是雍州人么？不愛吃甜？愛吃辣的？”

寶兒笑了笑道，“千沫，你也知道，那位以前是做什么的，聽說小小的時候就離了家，跟著國師在小唐縣母尊峰修行，自然口味也隨了那里，喜歡吃辣的。”

“哦！”水千沫應(yīng)了一聲，忽然覺得頭腦里一點清明，不由自主的沉思起來。待半天回過神來，千沫才發(fā)現(xiàn)寶兒也抿著嘴不說話，不知在想什么。

“寶兒，你在想什么？”寶兒少有這樣安靜不說話的時候。

寶兒歪著頭，臉上卻有一點凝重道，“千沫，好奇怪哦！我好像又聞到那種香味了。就是我交給金水姐姐的那些盒子里傳出的味道。”

水千沫全身一震，緩緩道，“寶兒，確定么？你在什么地方聞到的？能詳細的告訴我么？”

寶兒猶豫了一下，道，“大約是三日前的上午，有個叫什么車師的外國使節(jié)送給皇帝一些他們那里的美食乳羹，據(jù)說這種乳羹拌在果子里吃，味道更好，皇帝很感興趣，就讓御膳房按那使節(jié)說的做了一盤子。皇帝嘗了嘗很喜歡，馬上就讓我們送到洳妃娘娘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