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瀟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就聽見他身后一個女子道，“不妨事。”那聲音如驪鳥輕啼，婉轉(zhuǎn)動人，卻又不媚不俗，只聽聲音便知一定是個美女。

水千沫抬頭一看，果然一個美人已緩緩走了過來，她頓時覺得眼前一亮，眼前這個美女穿著一件大紅的長袍，袍子上用略暗一些的絲線，繡著大朵云穿牡丹，纖細(xì)的腰肢上系著一條同色絲絳，絲絳下垂著長長短短上百根小珍珠穿成的鏈子，輕輕一動，裙擺飄搖，珠鏈擺動，發(fā)出圓潤的碰撞聲。

這個美人的頭發(fā)不似宮里的妃嬪高高挽起，而是梳著流云髻，長發(fā)如絲綢般披在身后，只在發(fā)髻上簪了幾只大珍珠，那頭發(fā)一下子生動起來，仿佛會隨風(fēng)飛舞一般。看到美人的臉，連水千沫都覺得呼吸一滯，眉如新月，眼賽寒潭，爾形既淑，爾態(tài)既媚，飛物流煙，顧盼便妍。越看越是被吸引，恨不得一下子飛到那眼眸里才好。

這位是？

水千沫對著美女輕輕一福，“公主萬安，奴婢給公主請安了。”

公主屠圳倒是并不驚訝，只笑笑點頭，“本該如此。”

水千沫卻聽得有些奇怪，屠瀟在旁說道，“你前幾日在眾人面前，破了那換書案，讓長姐和白玉公子很是好奇，所以今日就是專程來看你的。”

水千沫聽了，立時施禮道，“奴婢只是一時僥幸，并不敢擔(dān)此虛名。”

公主卻道，“你不必如此謙虛，那件案子果然辦得爽利！只是，你為何輕紗覆面？依本宮看來，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喜怒哀樂人生際遇，就算是不喜歡，也不該遮擋。”

水千沫低垂著眼，道，“公主，受教了！”說畢，摘下面紗，坦蕩蕩看向兩人。公主未說什么，屠瀟的眼神卻似尖銳了一下，他是男子，日常習(xí)武，自然也能認(rèn)出，水千沫的臉是被人打傷的。

“你的臉？”屠瀟皺眉道。

“不礙事，只是幾日前不小心摔了。”水千沫倒是淡淡的。

“讓我看看吧！”從公主身后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如敲玉鼓，溫潤之極，又纏綿悱惻，猶如春風(fēng)拂面。

水千沫含笑望去，卻一下子驚住了，此生從未有過的感覺涌入了心頭，就連心跳都漏跳了幾拍。她緩緩的低下頭，壓下了眼中的驚濤駭浪，只有縮在袖子中的兩只手在不受控制的顫抖。

水千沫知道那一位一定是白玉空，白玉公子。

那人站在書案邊，手上拿著一本書，他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

微笑。

水千沫卻似看見他的身上有冉冉升起的太陽，噴薄著萬丈金光；月亮變換著陰晴從西邊的云層中裊裊出現(xiàn)；枯朽的老樹掙扎著長出了新芽，那綠色一瞬間鋪天蓋地萱草奪目；蔓藤上開出了五顏六色的花朵，花心中露水晶瑩；無數(shù)的鳥獸聚在他的身邊神態(tài)恭敬，猶如聆聽教誨。各種生命繽紛而至，旋即化作了他眼眸中的倒影。蓬勃的生氣圍繞著他，隨著他一呼一吸而流動。

萬物生。

怪不得，人們說他是神仙，這是一個具備萬物生氣息的男子。

可是，水千沫抓緊了自己的手，為什么自己會這么怕他。

水千沫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著，她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輕音飄渺，濁音暗沉，猶如那個人。

他還在微笑。

水千沫此時全身冰涼，仿佛被血祭過，她站尸山血海之中，腳下匍匐的滿是哀號嘶吼的死靈魂。那萬物生的氣息也恍然變換，濃稠的好像臨終前的回憶，帶著枯槁腐朽之意糾纏己身。那厚重的氣息排山倒海般的淹沒了她，沖擊著她的身體，水千沫被全身束縛，幾乎無法呼吸。

為什么自己會有這樣的感覺？

水千沫，慢慢的抬起頭，看向那個男人，終于開了口，那聲音帶著一絲掙扎后的暗啞和不屈。

“白玉公子，久仰！”

“水千沫，水恭使。”那氣息更濃了，探入她的口鼻，攥住了她的喉舌。

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下一息。

水千沫重重的摔倒在地，全身控制不住的抽搐著。可是，她能感到有一只冰涼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聽到那個人的聲音，他說，“她中毒了。”

．．．．．．

睜開眼睛，水千沫看到頭上的帳子是軟糯的米白色，上面繡著飛舞的仙鶴，她的身上還蓋著溫暖的絲緞被子。這不是自己的床。可是，很熟悉，似乎曾經(jīng)見到過。

“你醒了。”有人在耳畔說話，那是很好聽的男聲，如敲玉鼓，溫潤之極，又纏綿悱惻，猶如春風(fēng)拂面，這聲音似曾聽聞。

水千沫稍稍轉(zhuǎn)動頭，就覺得一陣一陣的眩暈，眼前的人一下子猶如太陰太極之光影裂成了好幾個，又重疊成了一個人，那人站在自己的床邊，正捧著一碗藥。

他的臉很像白玉戰(zhàn)公子，臉上線條明朗，鼻子高挺，一對炯目內(nèi)星光點點輪回運轉(zhuǎn)，嘴唇卻出奇的溫柔，最醒目的是兩只眼睛中間至額頭上有一條紅色的豎線，看上去很像二郎神閉上第三只眼睛的樣子。

此人天生異象。

他的身上還環(huán)繞著一絲萬物生的氣息，使人見之沉醉。與他相比，白玉戰(zhàn)就像一個花骨朵，還未綻放。

“白玉空公子。”水千沫呢喃道，“您救了我。”

白玉空微微一笑，那面容說不出的溫暖，“水恭使，你中毒了，最近接觸過什么特別的東西么？”

水千沫搖頭，她似一下想到了什么，眼神凝滯了一下。旋即又搖頭道，“沒什么。”

白玉空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似已看穿她所想，但是，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說，“正午日高，樹影重。小心些，總還是好的。”不待水千沫深想，白玉空道，“喝藥吧！”

水千沫掙扎的起了身，捧著藥碗喝藥，那藥真是苦極了，似乎還加了不少的烈酒，酒味真濃，水千沫的舌頭都要辣麻了，她卻盡量做到面不改色。剛喝下藥，身體立刻一暖，感覺好多了，白玉公子的醫(yī)術(shù)果然名不虛傳。可是，藥中混著的酒不多，只那么一點點，水千沫的頭還是開始暈起來，她不大伏酒，稍微喝一點，就很明顯。

白玉空從袖子里拿出了一個紙包，打開看時卻是幾個蜜餞，他遞給驚訝的水千沫，“不要只會忍苦，偶爾食點甜，要不幾次下來，會忍不下去的。”

水千沫微怔，扶著頭，卻不由自主的拿起了一個蜜餞放進(jìn)嘴里。白玉空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了。

這個人。

之前看到那些花開花落、尸山血海什么的，大概是中毒后的幻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