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洲。

隨著白玉空最后一句話落地，水千沫失掉了她的魂魄，彷如一具空殼般逃離了。

“公子，要處理掉她么？”白玉空的身后突然閃出他的隨從符離。

白玉空眼眸深邃的看著那離去的身影，道，“不用。”

“可是！”符離一拜，猶豫了片刻，道，“公子，不怕她會去見皇帝告密么？”

白玉空淡淡道，“水千沫并不愚鈍，她若還能清醒就不會去告密。”

“萬一．．．．．．”符離道。

“萬一她去了，也只是自己踏入死路。”白玉空干脆道。

是啊，公子怎會沒有對策，符離醒悟，俯身一拜退了下去。

細(xì)密的秋雨不知何時變大了，天空好像破了個洞，將無邊無盡的天水傾瀉下來。

這樣大的雨下根本沒有其他人，只有水千沫站在下面，任它欺凌。

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水千沫，仿佛一個影子在宮里游蕩，她不知道她能去哪里，她害怕看見每一張熟悉的臉孔，就這樣走著，就這樣摔倒在漫天的大雨中，整個臉都埋在泥濘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看到眼前一絲溫暖的燈火。她站了起來，向那溫暖的所在走去。

寒止殿，宮人口中的冷宮，她第一步開始的地方。

一張臉擔(dān)憂的看著她。

“嬤嬤，是不是你也知道我是誰？”

林嬤嬤嚇了一跳，疾走了幾步扶住千沫，“孩子，你是怎么了？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

“嬤嬤，是不是你也知道我是誰？”水千沫重復(fù)了一遍，滿臉都是淡紅色的血淚。

林嬤嬤心疼的擦去她的眼淚，將渾身濕透的水千沫抱在懷里。

“知道！我知道你是誰！就是因為知道你是誰，我才那么心疼你啊！孩子！”

“嬤嬤！真的么？”水千沫似是欣喜的笑了一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睜開眼睛，千沫看到的是灰白的帳子，那帳子被洗的很干凈，看著很眼熟，仿佛能在記憶中那些愜意的時光里找到它。

她輕輕的抬頭，剛一動，身邊的人立刻驚醒了，“醒了么？你覺得怎么樣？”問話的人聲音有些蒼老，語氣卻是溫柔的。

千沫坐了起來，看著林嬤嬤時，眼中是清明的。

“我沒事了！嬤嬤！”

林嬤嬤的眼中透出一點贊許和許多的疼惜，“沒事就好！”雖然贊嘆她的堅強(qiáng)，卻也猜得到這樣的堅強(qiáng)的背后是多少年艱苦的訓(xùn)練。所以每一個從水氏走出的女兒，才會這樣出類拔萃。

千沫沉甸甸的笑了笑，道，“若不是嬤嬤，我大概還會去鉆牛角尖，也許會變成一個瘋子吧！”昨夜有幾刻真的是危險之極。

林嬤嬤一嘆氣道，“其實，你不用懷疑的。這個宮里誰也不傻，一個人若是假裝好，那一份心是裝不下去的，總會被瞧出來破綻的。你身邊的朋友不少，我看得出她們對你是真的。所以，不要想那么多，只做自己就好。”她看一眼千沫，又道，“也不要去管那個什么水氏，你的事情還是要自己做主的，想出宮也罷，想嫁人也罷，一但離開這里，他們鞭長莫及管不了你的！”

嫁人？怎么可能呢？就連出宮都變得越來越難了。千沫輕輕扯出一個笑容，卻沒有接話。

林嬤嬤看她落寞的樣子，也忍不住嘆息起來。

“嬤嬤，我一直沒有問過你，為什么要對我好？”在宮里人的眼中她是走狗，是宮廷的密探，禍亂的種子。

林嬤嬤卻轉(zhuǎn)過頭去，不做聲。

“嬤嬤？是因為白玉空么？”水千沫的眉頭輕輕的皺起。

“不是，跟公子沒有關(guān)系！”林嬤嬤的眼中露出一抹復(fù)雜，好久才下定了決心道，“千沫，我對你好既是因為你是水氏的女兒，也是因為你是水千沫。”

千沫的眉頭蹙得更緊，道，“嬤嬤，我不明白。”

林嬤嬤低下頭，似下了很大的勇氣道，“連你在內(nèi)，我見到過三個水氏的女兒。我敢用我的性命擔(dān)保，你們都是真性情，坦率真誠的女子，每一個都是心有大智慧的，絕不是什么壞人。”

水千沫立刻怔住了，道“嬤嬤見過其他水氏的女兒？”

“是啊！”林嬤嬤慢慢扶著千沫躺下道，“你還記得那些我交給你的書么？”

千沫點點頭。記得，能不記得么？甘泉樓里所有的東西都腐敗了，只有那些書保存的那樣完好，放在顯眼的地方，仿佛是專門讓人找到的一般。

“那些，就是你的姑母留下來的。”林嬤嬤嘆息道，“還有一些是你姑祖母留下的。”

千沫全身一震，良久才道，“我聽說，我的姑母水瑜，入宮沒有幾年就死了。”

林嬤嬤躲避著水千沫的眼睛道，“她是死于冬至夜。”

千沫看著林嬤嬤，好半晌才道，“嬤嬤莫非知道我姑母是怎么死的？”

林嬤嬤的面上還平靜，只是一雙手卻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你與你的姑母真的很像啊！都是那么聰慧，只是她的脾氣比你更爽利些，干脆些。水里的小魚兒，小魚兒是我給你姑母起的名字。”想起那時的過往，林嬤嬤的嘴角噙上了一抹微笑，“小魚兒那時是在皇后的身邊做一個書記女官。與你一樣，她那時幫皇后解決了很多的事情，皇后很喜歡她的。她不喜歡封賞，只是想出宮，皇后那時都答應(yīng)她了，她好高興的。

真是孽緣啊！在出宮前，她遇到了元太帝。元太帝一眼便看中了她，要寵幸她。小魚兒也不害怕，對元太帝說了很多話，我聽不太懂，只知道那次元太帝走了，可是后來便對她上了心，做了好多事，送好多的東西討她喜歡，我入宮那么久頭一次知道，皇帝原來也會討好人的。”

林嬤嬤的臉色變了，好久才內(nèi)疚道，“我那時年輕，以為嫁給皇帝是最好的。元太帝命我?guī)椭遥揖尤煌饬恕！彼难蹨I落了下來，看著千沫滿是愧疚，“是我的錯，小魚兒受了皇帝的寵幸，再也走不了了。我原以為皇帝對她那樣上心，至少會封個妃嬪吧。誰想到皇帝還是讓她做個奴婢，受過寵愛的奴婢。皇帝后來撒開了手，連個位分都沒有的奴婢，誰都可以欺凌。再后來，冬至夜小魚兒死了。所有的人都說她是自殺，我不信，她那樣剛強(qiáng)的性子，怎樣也不會自盡的，她一定是死在哪個嬪妃的手里了。”

林嬤嬤擦著眼淚，一眼也不敢去看水千沫。

“千沫，我那時去看你，是想看看小魚兒的侄女什么樣，后來，我想幫你是因為你和她一樣，你們都想出宮。出宮是對的，在這樣的地方呆著，會像殺了她一樣的殺了你的。我瞞著這些事，瞞著你，我的手上有她的血，你，你怪我么？”林嬤嬤的聲音顫抖得變了形，深深的埋著頭，不敢去看千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