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晦居。

南枝猶自氣沖沖的說個不停，千沫苦笑，早就知道歌舞婢之間的相互傾軋非常厲害。南枝最近的名頭越來越響，不論是后宮的娘娘們還是喜歡混跡于宴席之間的權貴，都談論過她的舞姿，這樣的招風自然少不了別人的妒忌，卻想不到已經到了這樣的光景，更何況南枝的脾氣從不會有一點忍讓，變成這樣劍拔弩張的局面便很正常了。

“凡事忍著一點，做事留一點余地，畢竟你一個人在那里，這樣很吃虧的?！鼻瓝鷳n的說，南枝的師傅“海棠偏”久病不愈，在寒止殿“休養”了半年，還是不治身故了。

“哼！憑她們！來幾個我收拾幾個！”顧南枝不屑道。千沫搖搖頭，南枝便是這個性子，怎么都不聽勸。

不過，南枝倒是帶來一個消息，洳妃果然受不住那一摔早產了。

千沫出神的想了一會，南枝忽然從衣袋里掏出一個小紙團，道，“這是什么？”

千沫低頭一看，怎么又是一個紙團，打開一看，上面只簡單寫著時間和地方，左下角具名處寫著“延稀”，千沫曾與屠弋在稀延殿見面，那么這就是屠弋在約她見面了?？墒强纯磿r間，雖還在今日，可是距約定的時間已過去了兩個時辰。

千沫有些詫異，這件衣服昨天自己還洗過，怎么沒有發現有這紙團，是什么時候放進來的？怎么自己一點都不知道。

她微微咬著下唇不去想這件事，如今宮里發生了洳妃早產這樣的大事，四殿下想必也已得到了消息，這會兒肯定是離開了?？墒亲约菏掷锏倪@塊東西事關重大，還是得想辦法和他見一面。想到去見屠弋，勢必面對他的怒火，水千沫還是很心虛的。

她皺著眉頭嘆了口氣，將這個嚇人的念頭拼命壓下，對南枝道，“南枝，我有件事想要你幫我。”

南枝又不是不認識字，自然也從水千沫的神態看出了什么，她嫵媚的捂著嘴偷笑道，“哦！是什么急事嗎？與四．．．．．．那個人見面？”那眼神看得叫人一個牙根癢癢。

千沫臉紅了，立刻擺手道，“別亂說，是有關寶兒的事情又有進展?！彼λ笾渥永锏哪菈K玉牌，不知該不該帶在身上，卻被南枝眼尖的看到了，她立刻面色一肅道，“千沫等等，你的那塊玉牌讓我看看?！彼徽?，將玉牌遞給了南枝。

南枝仔細的看了看道，“千沫，這玉牌的樣子我似曾見過?！?

“哦？”水千沫驚喜道。

南枝的眼睛微微瞇起，將那玉牌在指尖靈活的把玩了一會，道，“沒錯，我確實見過，我師傅的遺物里有一個類似的錦囊！”

“南枝，你能想起來么？”千沫頓時眼睛發亮道。

南枝搖了搖頭道，“我只知道那錦囊是宮里的嬪妃賜予，但是具體是那位嬪妃，只有地下的師傅知道了！”

千沫摩挲著玉牌，輕嘆一聲。

．．．．．．

身在御前，便是為皇帝當差，與在國子寺儀元殿當差大不相同，在其位謀其事，在皇帝身邊便要為皇帝盡忠。水千沫明白自己是奴婢，本分就是守口如瓶。雖說現在孝獻帝對她不錯，可是她還是記得自己初來時的驚險。

更何況在這宮里，誰不認識御前的人。所以，她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直接去見屠弋，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或“描摹”，難保不會引起皇帝對皇子的猜疑，也會為自己引來禍事。

萬事小心為上。

因此，千沫便拜托南枝幫忙，讓她想辦法傳話給端本宮的花朵。

南枝走后不到一個時辰，有人輕叩門扉，千沫推門一看，門外無人，只是地上多了一封信。千沫關好門打開來看，這封信沒有稱謂，最后具名仍是延稀，信上只簡單寫著一句話，“以不變應萬變，等我的消息。”

洳妃的生產持續了一夜，宮里的嘈雜紛亂似乎也持續了一夜。

千沫即使在夢中也好似能聽到洳妃凄厲的慘叫，這樣恍惚了一夜，直到起身時，她的頭昏昏沉沉的，仿佛根本沒有睡著似的。

換好當值的衣服，千沫小心翼翼向御書房走去，她的心里很忐忑，不知道會聽到怎樣的消息。到了御書房門外，果然見到所有的太監宮女都如臨大敵般小心謹慎，她的帶教嬤嬤聞闌一見到她就將她拽到一邊小聲道，“今日可得特別警醒些，陛下心情不好！”

千沫點點頭，小心問道，“可是洳妃娘娘的事？”

聞闌點頭道，“你也聽說了？”

千沫搖頭道，“千沫并不知道詳細的情況，能請嬤嬤告知一二么？”

聞闌左右看了看，小聲對千沫道，“洳妃娘娘昨夜動了胎氣，才九個月就早產了，生出了三個皇子，卻都不成人形?！甭勱@嬤嬤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眼中的驚懼之色滿溢出來。

“不成人形？那，那不就是．．．．．．”水千沫沒敢說出口的便是“妖”這個字了。自上古之時，古人便將所有不能解釋之物統稱為“妖”。她心中雖已有猜測，只是滋味卻仍是難言，洳妃這一胎果然還是出問題了，與她預想的卻不相上下。

聞闌嬤嬤顯然知道她說的是什么，趕緊擺著“收聲”的手勢，道，“不要命了，小聲些！”

千沫趕緊點頭道，“那現在形勢如何？洳妃如何？”

聞闌嘆了口氣，道，“老身從未見陛下生過這樣的大氣，他親手將那三個不成形的摔死了，還將洳妃以欺君罔上的罪名打入了水牢。無上命，任何人不得見?！?

千沫聽聞過內廷監還有一個水牢，像是一個地窖，里面黑暗無光滿是臭水，犯人的全身都被泡在水中，終日無休，過不了幾日就會被泡得皮膚潰爛，渾身生瘡。聽說只有最重的刑犯才會被投進去，聽說進去的犯人很少能撐過一個月。這洳妃剛剛生產完，身體虛弱不堪便被投到那冰寒、臟臭，蟲鼠橫行的地方，皇帝還真是心狠手辣！

想起洳妃盛寵時的無人能及，再想想她這樣一下子被打入水牢。千沫嘆息，心頭亦有一絲感嘆，君恩！君恩！雨露雷霆！

“洳妃早產，兩個王爺自然是知道的，也派了自己的王妃前去探望，那個國師李三元還做了個祈福法事，鬧得合宮皆知，后來生了三個‘那樣的’，上上下下也瞞不住了。早上便有大臣來投折子，此事讓陛下更為的惱怒，所以這段時間必得警醒，要不然幾條命也不夠賠的！”聞闌嬤嬤此時已整理好心情平靜道。

千沫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道，“陛下這一次怕是打擊不小。”

“可不是么！陛下當時便氣得舊疾復發，差一點像那上次那樣一病不起。不過也幸好有白玉公子在，陛下這才安然無恙。”

白玉空！皇帝的身邊總少不了他的存在。

“嬤嬤，陛下現在可在太極殿休養？”千沫想了想道。

“沒有！”聞闌搖頭，“今日皇帝早朝，傳了口諭說一會來御書房。厲公公已經在書房里準備著了，你也快點去幫忙吧！”

千沫諾了一聲，走向御書房的腳步卻有些遲疑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