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塵在漏進來的光線中旋轉，被酒漬浸透的胡桃木，變成了深深的紅色，金色的啤酒龍頭變成了計時的滴漏，酒液一滴一滴的落下，發生清晰的聲響。

朱彌坐在舞臺的高腳椅上，脖子枕著小提琴，雙目緊閉，久久不動。

“你可來了，”林敘扶著椅子站起來，“快把你們家祖宗請回去吧。”

“朱彌這是怎么了？”

“她喝醉了，”林敘拍手鼓掌，“非要拉小提琴，這不我特地給她找了個道具。”

朱衡記得，朱彌是最討厭小提琴的，從小為了練琴，不知被打了多少頓，后來為了讀醫學還是音樂，也跟家里吵得不可開交。

怎么現在，倒自己拉起小提琴來了？

“朱彌？你還能走嗎？”朱衡蹲下來，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來接你了，跟我回家吧。”

“我不要你，你走開！”

朱衡被推的踉蹌了一下，勉強站穩了身體，“別胡鬧了，跟我回家去！”

“你們都是這樣！”朱彌指了指朱衡，“你、媽、還有爸，總是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氣說話！好像你們總是對的！好像別人永遠得按照你們的安排生活！”

“我什么時候這么對過你？”

“看吧，你們壓根就沒意識到自己做過什么！”

“如果你說的是學小提琴的事，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現在如果后悔當醫生，大可以申請國外的音樂學院，重新學習。”

“學小提琴？”朱彌將手中的琴舉高，狠狠的砸在地上，“我這輩子也不會學這個玩意！”

朱衡不耐的問道，“那你到底鬧什么？”

“消消火、消消火，”林敘擠到二人中間，“什么話不能好好說？”

本來是把朱衡喊來勸朱彌的，沒想到這下子倒火上澆油了，林敘悔不當初，早知道自己陪著這小祖宗得了。

“你讓開！”朱彌撥開礙事的林敘，“我要和朱衡說！”

“有什么你盡管說。”

朱衡也被弄的火大，昨天當著葉禾青的面，他不好跟朱彌發火，沒想到了過了一夜，她倒變本加厲了！

“我要你放過葉禾青，”朱彌的眼淚落了下來，“也放過你自己。”

葉執明的手指在桌面規律的敲動，發出“篤篤”的聲響，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藥片上，思考著這些藥物是在什么情況下存在的。

“我沒想到她吃過這么多藥，”葉執明收回目光，“辛苦你了，一個人去拿這些，一定很害怕吧？”

“沒什么，看準機會就下手了。”

“你真的決定跟許枚去元霧？”葉執明有點擔心，“萬一遇上兇手......”

“那能那么巧？”葉禾青笑道，“要真是抓個現行，還省得咱么費神了呢。”

“可這對你來說，實在是太危險了，”葉執明還是不放心，“萬一兇手把你認成了我妹妹怎么辦？這樣吧，我也有朋友在元霧，我請個年假，去陪陪你。”

“不用，不用，”葉禾青擺手笑道，“你忘了？許枚也在劇組里，有她在我不會有危險的。”

“真的不用我陪著？”

“真的不用。”

等會趙恬田知道她離開學校，還不知道怎么沮喪，要是葉執明也跟著一起走了，那還得了？

萬一再把趙原招來，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果然如葉禾青料想的那樣，趙恬田得知她要進組后，立馬在床上翻身打滾。

“才說不去留學，現在又要進組，你分明就是想拋棄我！”

“元霧風景挺美的，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在那邊度個假？”

“我還是個學生，我有資格度假嗎？”

“那等我回來給你帶特產，這還不行嗎？”

聽見有禮物，趙恬田立馬不鬧了，從中間的欄桿跨到葉禾青的床上，低頭問道，“昨天你一夜未歸，不會是住在朱衡家了吧？”

正仰頭喝水的葉禾青，被嗆得連連咳嗽，“你說什么？”

小樣也太不知足了吧？這種好事竟然還要我重復說一遍？”趙恬田清了清嗓子，“昨晚你是不是住在朱衡家了？”

葉禾青搖了搖頭，“沒有，我是住在許枚家。”

“這有什么差別？”

“差別大了去了好嗎？”

“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會嫉妒你，”趙恬田美滋滋的說道，“雖然朱衡很帥，但我心里只有葉教授一個。”

葉禾青實在想不出來，葉執明如果娶了趙恬田，兩人會是怎樣的相處狀態。

“行行行，你的葉教授天下第一好。”

“禾青，你會不會懷孕了啊？”

葉禾青簡直噴出一口老血，“你在胡說什么啊？”

“雖然一下子就懷孕不太可能，但是萬一有了呢？”

“求你醒醒！”

葉禾青真想撬開趙恬田的腦子，看看里面裝的都是什么，就這竟然還能成為游戲王者？

趙恬田悠悠的嘆了口氣，“哎，真想不出來朱衡當父親是什么樣子。”

“我也想不出來。”

葉禾青將水邊放到桌上，打開柜子開始整理行李，越整理心越亂，最后干脆全都扔在了地上。

“你生氣啦？”趙恬田以為是自己的玩笑惹怒了葉禾青，連忙從床上跳了下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說這些的，我就是一時嘴欠。”

“不是因為你，”葉禾青轉過身，迅速的將眼角的淚珠擦干，“整理行李真是太煩了，讓人頭大。”

“我幫你、我幫你，”趙恬田擠到行李箱邊，一樣一樣的舉起來問葉禾青，“這個要嗎？那這個呢？”

葉禾青點了點頭，“謝謝你，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

“你怎么說的跟訣別一樣啊？”趙恬田把葉禾青攬進懷里，“剛還嫌我舍不得你，現在你又舍不得我了？”

“對啊。”

“別以為這樣就可以不帶特產！”

“絕對不會忘記！”

趙恬田不知道，在葉禾青的生命里，她是一個多么溫暖的支撐，就像葉禾青也不知道，她曾經無意間給了朱彌多大的鼓勵。

“我好想嫂子，好想她回來，”酒吧里朱彌抱著朱衡的手，放聲大哭，“可她真的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失去靈魂的身體，不過是一具的軀殼，作為一名醫生，朱彌比任何人都明白，死亡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