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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時而清醒又時而迷糊的凡心,明知時不到事難成,可還是會隨境而轉。說是情理之中吧,卻還得在客觀的現實環境面前掙扎到自覺平衡,才能止念。看來,不徹底的自我,不徹底的修行,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直抵內心最深處的覺知,又是一次換湯不換藥的現實考驗,張元祥雖然做了打持久戰的心理準備,但他終究是個俗人,一時半會兒很難擺脫世俗生活里的那點想望。無法根除的自卑感,心不由神的從長時間浸泡在悲催且又儉省的苦水中浮了出來,那滿臉憧憬立馬就被失落至極沖淡在了人堆里頭。

面對不得不面對的生存選擇,張元祥總是很迷茫、很慌亂,他生怕自己找錯了方向又走上一條不可知的歧路。他拼命的給自己找理由、找借口,來掩飾自己的怯弱,并告訴自己不要著急,要慢慢成長、要慢慢遇見、要慢慢看世間沉浮,可他自定義的人生意義在一事無成的現實面前根本不值錢。沒辦法,他已經顧不了違背不違背自己的價值觀和信仰了,他必須得隨波逐流,哪怕是干了他自己不想干的事情。因此呢,他不再挑行業、不再挑崗位,只要有面試的機會他就去;有時達不到每天面試兩家公司的預期目標,他還會不請自去。總之,他就是要上班,他就是要賺錢,他就是要買房,他就是要買車,他就是要娶妻生子,他就是想簡簡單單像正常人那樣過正常的日子。然而,現實生活里的萬全之策,只有在理想天國里才能隨心所愿。

花了大把的時間和精力窮盡渾身解數尋求一處立身之所,把那點心性也在矛盾中翻來覆去的磨成了日常動態,兩眼一抹黑的工作卻仍舊沒一點眉目。張元祥的心情簡直糟糕透頂了,整日間迷不愣登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連跟她聊天都變得沒信心了。他不知道該如何接納自己,甚至在看到那則胡謅完結了的小說沒什么閱讀流量的時候,他不僅懷疑起了自己的初衷,還否定了自己的選擇。

畢淑敏先生說:要接納自我,而不是否定自己。要從根本上認識到生命的寶貴,認識到你在天地間是獨一無二的可貴的存在。從這個層面上喜歡和尊重自己,你覺得自己有價值,你就會覺得別人也有價值;你喜歡了自己,你也就喜歡了別人。

陷入死循環的生存困境對張元祥來說,已不是一年兩年了,當他無意中刷到畢淑敏先生這段被精簡提煉后的視頻時,他像找到了指引似的,重新審視了一番自己的處境。

在艱難的困境中騙著自己相信明天會更好,是迫不得已又無法避開的生存方式,但張元祥只有在這種反反復復的痛苦中才能找到活著的意義。于是,他遵循著自己內心的召喚,把眼下的困難當成了該是的發生,把找工作當成了最等而下之的生存選擇,把未了心愿當成了此一生的使命。

假如真有潛力,誰都無法阻擋。假如命該如此,著急又有什么用?還不如老老實實的順其自然呢!想罷,從五月六日上午一直找工作找到六月十六日下午的張元祥,在又結束了一場無果的面試往租住的小區返回時,公交車還沒到站就下了車。

近一段時間以來,除了周日,他每天保持著最少面試兩家公司的目標,不論是烈日炎炎,還是大雨傾盆,一刻都沒停歇。可現在,他突然有種說不出來的累,特想什么都不干,就這么懶懶散散的當個無業游民。也是,混得好與不好,又不是什么罪過,沒必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強逼。因此呢,他下了公交就來了能讓他解乏的柳巷。

初見到城市那會兒,他看什么都覺得新鮮,后來慢慢熟悉了城市,他就不再好奇了。沒有生活的生活,完全是固定式的生活方式。而建立在消費層級之上的所謂快樂,看似悠閑自得,其實也很僵硬。獨來獨往的張元祥看問題,可能有些偏執,但他尷尬的處境確實讓他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尤其是他格格不入的現狀。

張元祥了解自己,他也不是沒有那點混日子的底氣,只是周圍混生活的人太多了,他怕自己混到死也是一副酒囊飯袋。走在還未聚集滿熱鬧和活力的柳巷,張元祥捕捉著專屬于自己的生活氣息、思考著不白來人間一趟的使命,在心里問自己:假如你成為了你想成為的那個自己,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繼續在生活里經受漫長的熬煮嗎?張元祥看著隨處可見的消費場所,對自己說:得不到的感覺真好!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會有人在意他,只見他走出繁華,奔著超市走了去,然后買了一份中午沒賣完的打折快餐,就回了他的“狗窩”。

今天是周五,這會還不到五點,他想著:把菜扒出來熱一熱,把米飯倒出來炒一炒,燒上水沖個雞蛋,小酌上兩杯踏踏實實睡上一覺,明早起來洗個熱水澡,洗洗衣服,打掃打掃屋子,順便理理頭緒、碼碼字。這是他上班時候的周末生活,他腦子里一想,就知道還缺瓶酒、還缺部下酒劇。想完,他就把要洗的衣物泡進桶里,換上短褲和T恤準備下樓。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最近他在找工作,他以為是約他面試的電話,結果他拿起來一看,是他妹夫的姐夫打來的。自他妹妹結婚后,他就沒再見過他妹夫的姐夫,他也從未想過去聯系人家,所以他定頓了一下,才接通電話。

他還沒開口,電話那頭就傳來了一陣笑聲,說:元祥,最近忙啥呢?

他不知所以然的笑了笑,說:瞎忙呢,你最近忙不忙?

他妹夫的姐夫說:我沒事。

他笑了笑,說:都好吧?

他妹夫的姐夫說:都好,都好。

他說:早就說找你坐坐,怕你忙就沒聯系你。

他妹夫的姐夫笑了笑,說:你看你時間,我啥時候都行。

張元祥跟人家算是同齡人,卻沒有人家那說話的底氣,他只好笑著說:那就明天上午吧,你要有時間,我趕十點過去。

他妹夫的姐夫說:你這會兒干嘛著呢?

他想了想,說:正準備出去。

他妹夫的姐夫說:有事呢?

他說:跟朋友吃個飯。

他妹夫的姐夫說:啥朋友了,重不重要?

他說:我們村的。

他妹夫的姐夫說:那你這樣吧,跟你朋友說晚上有安排,改天再聚。你現在就往我這邊走,我一會兒把具體位置發你。

他搞不清狀況的說:家旭,你是不是有什么要緊事?

按禮說,張元祥應該管他妹夫的姐夫叫姐夫,但在他妹妹結婚那天,他妹夫的姐夫跟他說以后以朋友相處,他就沒按禮走。不過話又說回來,即使人家不說,他也叫不出口,而且他跟誰相處都習慣保持一定的距離。更何況,他比人家大兩歲不說,還沒人家混的好。

不管是自尊心在作祟,還是他一貫的處世方式,直呼其名對他們兩來說都比較輕松。基于此,張元祥也就這么叫開了。

家旭這個人比較強勢,雖然跟他的性格有關,但也離不開足以支撐他強勢的現有條件。而張元祥就尷尬了,好在是他還沒有傻到家。

他這邊定頓著家旭的來意,家旭在那頭說:沒什么事,晚上組了個局,介紹幾個朋友給你認識,興許對你開展工作有幫助。

張元祥現在的處境,確實很需要一些社會關系,可他從未想過攀附誰、依附誰。或者說,他攀附不上誰,也依附不上誰,就從未想過這種好事兒會輪到他頭上。于是,他想了想說:家旭,你看我已經跟朋友說好了,要是不去,就太不像話了。

家旭說:這有啥不像話的,你趕緊往過走。

張元祥是個犟脾氣,他一聽家旭這么說,就說:確實不合適,改天吧,改天我請你。

家旭有點生氣的說:你這人怎么不分輕重呢,今天來的都是能人,你多接觸接觸沒壞處。

張元祥點了支煙,說:那就更不合適了,就咱倆怎么都行,那么重要的場合,萬一說錯話,豈不得給你丟人。

家旭笑了笑,說:我都不怕,你怕啥呢?

張元祥抽了口煙,說:家旭,還是改天吧,改天我賠罪。

家旭無奈的笑了笑,說:行吧,那你自己看,有事你就打電話。

張元祥說:好。

他說完,家旭就掛了電話。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越多。正如曾仕強先生所言:善者獨來獨往,惡人成群結隊。當然了,這句話僅適用于張元祥的處境,并不能一概而論。另外,張元祥也并非不通人情,只是他好歹也混了十好幾年,就算他看不明白場面上的那點事兒,他也早把自己看透了。所以呢,家旭掛了電話,他反倒輕松了。可當他裝上手機準備出門時,家旭卻又給他發來了一段語音。

他推開門點開語音,家旭說:你不要有什么顧慮,今天晚上都是些外面的朋友,叫你沒別的意思,就是過來吃吃飯、喝喝酒、敘敘舊。

張元祥松開關門的手,返回出租屋按住語音,說:家旭,我稍后給你回電話。

說完,他關上門,然后換上出門的衣服,照著鏡子整理了整理儀容儀表。

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給家旭回過去了電話。

他說:家旭,你發一下位置,我這就往過走。

家旭笑著說:跟你朋友說好了吧?

他說:說好了。

家旭說:你打上個車,抓緊時間往過走。

說完,家旭掛了電話,就把位置發了過來。

他看了看位置,又看了看時間,便急里忙慌的出門下了樓。不過呢,他沒有打車,而是坐了一輛公交車。

這個點坐公交,肯定比打車快,關鍵是五毛錢就能辦的事兒,干嘛非要瞎花錢呢?張元祥過慣了這種他認為簡單高效的生活,卻不代表誰都能理解,所以家旭在他去的路上又是發微信、又是打電話問他走到哪里的時候,他沒有編由頭。

現在還不到五點半,二十來分鐘也就過去了,耽誤不了事兒。張元祥做事有分寸,事實上也如他所料,可他怎么也沒想到,他剛找到家旭所在的辦公地點,瘦猴給他打來電話,竟然也是叫他去吃飯。要么是孤家寡人一個,要么是都往一塊堆兒趕。消沉了有些日子的張元祥,鬧不清狀況的跟瘦猴說:伙計晚上約了個客戶,要是結束的早,伙計就趕過去。瘦猴說:你這每天悄悄咪咪的忙啥了?一給你打電話就忙,叫你喝個酒也叫不動了。他清了清嗓子,說:沒辦法,生活所迫。瘦猴笑了笑說:現在還是干你之前說的那工作?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說:是了,還是那。瘦猴笑著說:怎么樣,到底行不行,什么時候結婚呀?他走到背陰處,說:快了。瘦猴說:你這一天天的,老是說快了、快了,就是不見動靜。他笑了笑,說:你怎么樣,忙不忙最近?瘦猴說:忙,這不是剛回了省城,趕緊說叫你們過來吃上個飯,要不又不知道甚時候了。他點了支煙,說:他們幾個都在了吧?瘦猴說:吳友出差了,小明家娃娃病了,今兒就是老黑、老關、陽子、阿飛,你要過來了把你也算上。他笑了笑,正要說話,家旭又給他打來了電話,他趕忙跟瘦猴說:客戶打電話了,你給伙計發一下位置,伙計要能過去,提前跟你說上一聲。瘦猴說:行、行、行。說著,他便接通了家旭的電話。家旭說:你去哪兒了?他說:就在單元門口,才朋友打電話了。家旭說:你摁一下門禁,我給你開門。家旭掛了電話,他走到門口輸入門牌號,家旭說:開了沒?他拉開門看向門禁,說:開了。說完,他就滅了煙頭走了進去。

這是一處商住樓,家旭在二十七樓辦公,至于他具體做什么工作,他妹妹和他妹夫也不大清楚,光知道他是領導身邊的人。現如今,好多稱謂都被褻瀆了、也被貶值了。就拿“領導”這個稱謂來說,正兒八經的領導,在私下里被叫成了“老板”;如假包換的老板,在明面上被叫成了“領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根本不是一般人能看懂的,所以張元祥一直以為家旭是在體制內工作。直到這會兒上了樓,他才鬧明白,家旭是在一家民企負責對外經營。

不管人家干啥吧,反正人家是派頭十足,他一進了門,家旭就把他迎到了茶室。他看著這處不像辦公,又不像居住的地方,心里頭正納著悶,嘴里叼著煙、雙手抱著手機的家旭,說:稍等一下,我打完這把。他瞅著茶室的布置笑了笑,說:不著急。家旭說:坐吧,隨意點。他笑著坐到茶臺前點了支煙,家旭說:那不是煙,你抽這個么。他順著家旭的眼睛看了看桌上的煙,說:我抽這個就行。家旭嘴里罵罵咧咧的說:會不會玩了,真你大爺的服了。說著,他就把手機扣到了茶臺上。

張元祥不懂茶藝,更不懂手游,只見家旭笑著彈了彈煙灰,說:你在哪兒下的公交?說完,還看了看手腕上的智能手表。

他抽了口煙,說:就在對面的馬路那兒。說完,他朝著南面指了指。

家旭滅了煙頭,泡了一枚裝有茶葉的小橘子,然后燒上水,說:咱們喝點茶,稍坐坐。

他說:好。

家旭笑了笑,說:幾個生意上的朋友,周末沒事干,一起聚一聚,你盡管放開。

他滅了煙頭,說:別給你丟了人就行。

家旭笑著說:唉,沒事,不存在。

說完,家旭的智能手表亮了,手機也跟著響了。

張元祥見接通電話的家旭站起身出了茶室,他就趁機又掃了一遍茶室里的多功能布局,可就是沒看到衛生間。他憋著一泡尿起身站到窗戶跟前,家旭笑著走進來,說:水燒開了沒?

他扭頭看了看茶臺,說:應該是燒開了。

說著,他就要看電磁爐,家旭遞給他一包細煙,說:我來吧,你把這包煙裝上。

他看著這包沒見過的煙,說:我有呢,不用。

家旭泡著茶,說:叫你拿起,你就拿起,一會兒去了給他們發。

他臉紅的接過這包煙,家旭給他端了一大杯黑釅的茶,說:沒事了,你就過來坐,我平時都在。

他喝了口茶,說:這下找見了,沒事了我就過來。

家旭給自己倒了一小杯茶,說:你明天也休息了哇?

他說:對,雙休。

家旭說:你們單位在哪兒呢?

他正要說他之前上班的地址,家旭的電話又響了。只見家旭沒挪窩,直接接通電話,笑著說:走上沒,哥哥?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些什么,家旭說:有呢、有呢,沒問題,主要看你,你說咋辦,我就咋準備。說完,家旭還又笑了笑。接著家旭又說:我這就往過走,肯定比你快。張元祥趕緊喝了兩口茶,家旭說:剛聯系了,他們正往過走呢。我知道,行、行、行,沒問題,放心吧哥哥。說完,家旭便在嗯嗯的笑聲中掛了電話。

張元祥喝完杯子里的茶,家旭站起身,說:咱們準備走!

家旭拿上煙和手機,張元祥拿起杯子正要去洗,家旭說:你不用管,有人收拾。他尷尬的放下杯子說:有沒有衛生間?家旭推開一扇門,指了指旁邊的另一扇門,說:這邊就是。他心急如焚的走上前擰開門把手,然后一氣呵成的放完水走出來,家旭指著地上的一個箱子,說:元祥,你把這箱紅酒搬上。說著,他就抱了起來。家旭說:你先去電梯間,我去拿一下車鑰匙。說完,張元祥走出茶室、穿過餐廳、繞到客廳,從正門來到了電梯間。

聽說過,沒見過,真見識到了,又不像傳說中的那么神秘。只能說,張元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人,不能把一些見怪不怪的東西過分夸大或過度解讀。但是呢,張元祥卻在心里頭跟自己說:以后沒什么事兒,最好少過來。

爛泥扶不上墻也好,狗肉上不了席也罷,反正這不是張元祥的生活,他也沒那個魄力玩轉這樣的生活,老老實實做他的庸人,他倒也落個心安、落個踏實。然而,這段因他妹妹結下的不解之緣,遠不止他看到的這么局限。當他跟著家旭到了飯局上,他跟家旭之間的來往才正式拉開了序幕。

今晚這個局,是家旭組的,但主角卻另有其人。而原本六七人的飯局,也由我叫你、你叫他、他叫他,變成了十六七人的局。張元祥是頭一回見識這種所謂的社會飯局,他鬧不清這些陌生面孔的來意,也鬧不清這些陌生面孔的身份,更鬧不清這些陌生面孔的能量。或者說,根本就不需要他來鬧清,因為自帶演技的場合人人都很入戲,誰當真誰就是真傻。既然是一場默契相投的同臺演繹,相互捧場、相互恭維、相互奉承自然也就成了最被認同的氣氛,只見人們很快就在推杯換盞的酒精作用下產生了共鳴。

如此大費周章的場合,畢竟得抽出時間、花費精力,光是混頓飯吃、混頓酒喝,那豈不真成了白癡。所以,不管有得沒得,總得加個微信、留個電話不是。正所謂:小雞尿尿,各有各道。用場面上的話說,這也叫資源整合。不過呢,并不是每個人都愿意在這種無效的社交場合中做無聊的事情,這其中包括張元祥。他雖然沒有接觸圈子的機會和條件,可他知道,今晚這個飯局并沒有看上去那么簡單。事實上,家旭組這個局,主要是為了維護今晚的主角,至于其他人,無非是添雙筷子、加把椅子的事兒。可就在飯局進行到一半時,家旭突然接到了他領導打來的電話,看樣子特別急,只見他起了一杯酒,然后就匆匆離了局。

主角還在,酒水還有,滿滿一大桌菜都沒怎么動,這局就還能繼續。張元祥以家旭本家兄弟的角色入席,他沒有身份也有了身份,但在今天這個場合他只能坐在末席,所以他全程都保持著最清醒的低調。而他的存在,原本是沒有人會在意的,只因家旭的離席,他才被在座的人關注到了。組局者,必然也是買單的人,他沒跟著走,其余人等就沒那個擔心。可這是酒局,這么一幫人喝起來哪有個夠,況且家旭走的時候又沒跟他交代什么,只是發微信跟他說了一聲。所以,這幫人還想再喝的時候,他先是找了半天,然后說:要不這樣,我再去買兩箱。眾人見狀,自然不好再說什么,于是就有人打圓場,說:估計郭總一下回不來,咱們今天也盡興了,兄弟們來日方長,咱們下個周末再聚。說完,人們便陸陸續續的出了局。

本來就互不相識,又不會直接產生利益關系,臨別時客套兩句,就算是有始有終了。張元祥看著這幫以后再無相見可能的人離開后,趕緊給家旭發微信說了一聲。沒多一會兒,家旭就給他回過來了電話。

家旭說:都走了?

他說:剛走。

家旭說:我這邊還沒有完。

他說:酒都喝完了。單買了沒?

家旭說:買過了,你不用管了。

他說:行,那我就先回。

家旭說:他們都喝好了吧?

他說:喝到最后沒酒了,我還說出去買兩箱,有個人說差不多了,然后就散了。

家旭笑了笑說:很正常,以后多帶你參加幾次,你就習慣了。

他點了支煙,說:你啥也沒吃,光喝了些酒,沒事吧?

家旭說:我沒事。你喝了多少?

他說:我就喝了一壺。

家旭說:沒喝多就行。

他說:我平時也不怎么喝。

家旭說:如意結婚的時候,我見你可能喝了。

他笑了笑,說:那是瞎喝了。

家旭笑著說:等不忙了吧,完了我給你打電話。

他說:行。

家旭說:那你路上慢點,隨時保持聯系。

他說了聲“好”,家旭就掛了電話。

隨處可見的生活劇情還在上演,張元祥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半,就給瘦猴發了條微信,說:你們結束了沒?伙計這邊剛鬧完。

瘦猴回過來電話,說:沒喝多吧?

他說:喝多了。

瘦猴笑了笑,說:還等你著呢。

他把煙頭滅在路邊的煙灰缸里,笑著說:伙計一下就過去了。

瘦猴說:到了打電話。

說完,電話就掛了。

張元祥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在路上給她發了條微信,說:沒喝多,現在去我朋友那一趟。

她說:還要喝?

他發了個捂臉的表情,說:就過去坐坐,不喝了。

她發了個嘆氣的表情,說:累不?

他發了個呲牙的表情,說:累到不累,就是好長時間沒出來,感覺有點跟不上節奏。

她發了個微笑的表情,說:你這么說,那確實沒喝多。

他發了個捂臉的表情,說:不是給你發視頻了么,后面一直喝的果汁。

她說:該放松就放松放松,不要有壓力。

他發了個大哭的表情,她說:我不是陪著你呢么,咋了?不滿意?

他有點感動的說:沒有,沒有,我是不滿意自己。

她說:人生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就像你寫小說,比那些混日子的強多了。

他看了看行駛的方向,說: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畢竟得生存。

她頓了頓,說:你人好、心善,有責任感、有擔當,這就是財富。

他自言自語的笑了笑,說:也就你欣賞我。后面跟了一個抱拳的表情。

她發了一個呲牙的表情,說:有我一個還不夠?

他正要編輯微信,出租車司機停下車,說:十一塊二。

他掃了碼,說了聲謝謝,然后就下了車。

他在路邊跟她說:我到了。

她說:少喝點,喝多了傷身體。

他回了個微笑的表情,然后瞅著飯店的招牌就走了進去。

服務員說:您好,幾位?

他說:我找人。

服務員說:那您上二樓。

一樓是吧臺和廚房,二樓是散座和包廂,但沒什么人就餐,只有幾個孩子在樓梯口玩耍。張元祥叫不來這幾個孩子的名字,卻認得他們的面相,就笑著摸了摸他們的頭,說:你爸爸他們在哪個包廂?

一個小愣頭,說:最里頭。

張元祥笑了笑,然后就朝著包廂走了去。

瘦猴他們見張元祥一進來,就趕緊給他放了一套餐具和一瓶啤酒,他掏出家旭給他拿的那包煙給他們散了散,陽子笑著說:祥哥這是發財了呀,抽這么貴的煙了。

他笑著坐下說:人家給的,伙計都沒見過這個煙。

老關說:這煙零買一百塊錢一包。

他拿起煙盒看了看,說:你們喝了多少?

老黑說:兩瓶白酒。

阿飛說:要不要再來點。

老關說:祥哥過來了,肯定得再來兩瓶了。

他們都看著張元祥笑著,張元祥掃了掃餐桌上的空盤子,又看了看他們的媳婦,說:那邊就喝多了,不敢了。

瘦猴笑著說:要個啥菜?

他說:甚也不要了,伙計把這瓶啤酒喝了,陪你們坐坐。

老黑跟他碰了一下杯,說:沒事了多跟弟兄們聯系聯系,老是悄悄咪咪的一個人,甚也不說。你要知道,屬咱們親了。

陽子說:媳婦兒呢么?

老關說:路虎還沒給我們買呢,結什么婚了。

阿飛說:有甚了就打電話么。

瘦猴說:他就是個乃格蘭貨,他姊妹結婚時候也沒跟咱好好喝,平時叫也叫不出來。

陽子說:就是么,鬧甚了你是?

老關說:這貨那天喝多了,見他哭的稀里嘩啦的,甚也鬧不成。

他們的媳婦們就像看戲似的,全都笑了起來,張元祥保持著微笑卻一句話也沒有說,而在他腦海里突然有了這樣一副畫面。

這是張元祥鎖定在理想天國里的人生向往,:

他功成名就之后,先購買了一輛二手商務車,又購買了一套配套齊全的二手房,還購買了一個車位。

他把自己安頓好以后,他父母就踏實了,他便帶著他父母訪遍全國最好的中醫,把他父母多年的陳疾調理到了最佳狀態。他父母在村子里生活了大半輩子,沒出過遠門、沒坐過高鐵、沒坐過飛機、沒坐過郵輪,沒看過大海、沒看過大漠、沒看過冰雕,于是他花了一年時間,帶著他父母完成了這一心愿。

如果說時間是最寶貴的財富,那家人就是最珍貴的禮物。因此,他便把他父母蓋的房子重新修繕了一遍。家里煥然一新,一應生活設施全部配套,無論是洗衣做飯,還是洗澡上廁所,都跟住樓房是一個標準。他父母很滿意,他哥嫂一家也很滿意,他妹妹一家就更滿意了。但這還不算完,他分別給他哥哥和他妹妹存了五十萬,用于他們改善生活之需。如此一來,家里就算安頓住了。

活著的人有活著的人的使命,已逝的祖輩也該得到慰籍,他便把家族里的人攏到一起,挑了個黃道吉日,修繕了祖墳。

最要緊的心愿都了了,接下來自然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他娶了一位賢惠的妻子,就是在他最感無望時闖入他生命里的鈺兒,他們不僅孕育了兩個可愛的女兒和一個調皮的兒子,還開了一間夢寐以求的飯店。這間飯店主營地方傳統事宴菜,是萃集了全省最具特色的民間美食而推出的八八席和六六席。這間飯店的名字叫向黨,是他一心向黨的篤定信仰。跟他一起的奮斗者,是清一色的退伍軍人,他們不僅沿用了部隊的管理模式,還結合了現代的管理機制。他們很民主,生活上有絕對保障、工作上有絕對權益。他們齊心協力,對內實現了共同富裕,對外實現了服務群眾。無論是那些默默負重前行的特殊人群,還是基層的群體,他們都針對性制定了相應的服務體系。一時間,這間飯店便成了知名單位,但他們沒有擴張,只此一家店就要做百年。

一個人具備了一定的能力之后,那些以前一直想做的事情就不再只是夢想了。所以,張元祥最先想到了生他養他的村子和他母親土生土長的村子。村子有村子的特殊性和復雜性,他不想蓋過那些比他發家早、比他有錢的人,他也不想讓村里人覺得他在炫耀,他就只針對他們村的兩所高中和他母親的村子里的困難戶進行定向支持。他的初心很簡單:只希望村子里多一些原生,多出一些人才!

此時的張元祥早已打開了格局,即使他忘不了曾經遭受過的那些侮辱,他也沒那個心思去計較了。更何況,那些出現和發生在他生命里的人和事,原本就是因緣注定的此生業力。因此,不管別人變沒變,他始終都還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張元祥還沒有天真到把理想天國里的幻境復制到眼前,但他看他這幾個發小的時候,卻只能如此來安慰自己不被理解和接受的處境。他很想跟他們好好交交心,可他們根本不會聽,而且還會取笑他,甚至還會在背后謾罵他。他心里頭什么都清楚,因為他跟人家早已經不是一個生活圈子里的人了。

事實就是這樣,張元祥改變不了別人對他的成見,他只能提高自己的人生境界,他得專注自己的內心、他得學會沉默,他不需要辯解什么、他不需要自證什么,他不要回顧過去、他不要計較得失,他不想關注別人的動態、他不想盯著別人的生活。不管是貧窮,還是富貴,他只想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做自己該做的。所以,他這幾個發小說完那些翻來覆去的話頭后,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尋求自我安慰。他笑著喝完這一瓶啤酒,他們都覺得他變了,可他實際上根本沒有變!

其實,他們幾個都挺好的,張元祥一直記著他們的好。只是他們的脾氣秉性、成長環境、思維方式、人生走向都各不相同,便直接導致了看問題的角度不同。本性都不壞,能叫他吃飯,這就說明還把他當朋友看待,所以張元祥沒覺得有什么不適。就那么點事兒,哪說哪了,說完了也就過了。

未知的人生走向,仍是需要自承自受的人間因緣。不管張元祥是否做好了準備,專屬于他的此生業力都已排到了特定的時間節點上。今一天,總算是熬到了天黑,他疲憊是疲憊了點,卻還得面對生存問題。因此,他跟他這幾個發小在飯店門口分手后,他便騎了輛公交自行車。其實,張元祥心心念念的那點想望,根本不值得一提。事實上,他所追求著的,是人家早已經擁有了的,甚至是人家丟棄了的。是該自責呢?還是該抱怨呢?想來想去,他又想起了那個她。

這個時候,能給他信心和力量的只有她,她就像黑暗里的燈塔,她就像希望的火種,不僅給了他指引,還照亮了他的人生。然而,所有的美好在一事無成的現實面前都是那么的脆弱無力,即便張元祥有那個勇氣接納這一切,他也無法改變生存要素的基本邏輯。想到這里,他想給他發微信的手摸到了口袋就又抽了出來。

城市的夜晚總是那么唯美、那么靜謐、那么純粹,只可惜,張元祥沒有那份意境投入城市懷抱。他像個外來人似的,看到高樓,就想擁有一套;看到好車,就像擁有一輛;看到商城,就想擁有前途;看到公園,就想陪伴父母;看到星辰,就想保家衛國;看到情侶,就想生兒育女。他不停的轉換著各種場景里的各種角色,快到租住著的地方時才發現,都是自己騙自己的幻覺。

離了地的腳踏回地面,他邁開兩條發沉的腿把公交自行車放回存放處,隨著一聲“扣款零元”的語音播報,他徹底清醒回了現實。他看了看時間,都已經快十二點了,但他還是給她發了一條微信。

他說:剛回來。

他剛裝起手機過了馬路,她就回過來一條微信。

她說:騎了一路,好好泡泡腳,能解乏。

他說:嗯,好。

她說:工作的事別上頭,實在不行你就自己干,我會支持你的。

他邊走邊看著信息來到電梯口,然后摁下按鈕,跟她說: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她說:你說。

他進了電梯按下樓層,說:你到底在哪里?

她頓了頓,說:你猜!

他說:我總覺得你就在不遠處,可就是怎么也找不到。

她說:我本來就在那里,一直等著你來找我。

他出了電梯,說:那為什么我始終看不到你?

她說:因為時候沒到唄,傻瓜。后面還發了一個可愛的表情。

他回了房間,說:等,是一件特別辛苦的事。

她說:你能堅持住嗎?

他說:我不知道。

她說:你要相信,知道嘛!

他脫去衣服簡單洗了洗,說:真有點熬不住了。

說完,他留下了兩行淚。

她說:別哭,我都知道。

他說:你也別哭,是我不好。

她發了個微笑的表情,說:你已經放下了那點積怨,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現在要做的是,要等待、要忍耐、要韜光養晦、要學會蟄伏,然后伺機而動。

他說:無條件的愛,真的存在嗎?

她說:你能無條件的愛別人嗎?

他想了想,說:不能。

她說:那不就是了。

他關了燈躺到床上,她說:人都一樣,既有索求,也有付出,總不能不考慮實際吧。

他說:是啊,畢竟是人。

她說:食色性也,很正常。

他說:你會想嗎?

她說:會,我會想你。但是,咱們都得忍耐、等待。

他說:忍不住怎么辦?

她說:真么多年都過來了,還怕這一時半會兒?

他說:心里頭憋屈。

她說:無傷大雅的事情,那就釋放下,我能理解。

他說:其實就是一時興起,過了那個勁兒,就踏實了。

她發了個微笑的表情,說:別胡思亂想了,早點休息。明天起來,咱們再說。

他正要編輯微信,家旭突然打來了電話。

他接通電話,家旭說:睡了沒?

他坐起身,說:沒呢!

家旭說:你給我發個位置。

他說:你在哪兒呢?

家旭說:我剛忙完。

他說:行。

說完,家旭就掛了電話,然后他給家旭發了位置,又給她回了條微信。

他說:鈺兒,你也早點休息。我心里都知道,我相信,我們一定會在一個合適的時間相見在一個合適的地方。請你也相信,我會守著承諾,等著與你相守。

說完,他便穿上衣服下了樓。

王立群先生說:人生,最重要的是平臺,沒有一個平臺,再有本事也施展不開。一個人的一生,能不能成就一番事業,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處在什么樣的平臺之上。一個人的人生,是非常短暫的,在這個短暫的人生中間,要想放出點光彩,要想有點作為,必須要做到人生四行。第一,自己要行;第二,得有人說你行。第三,說你行的人,一定得行;第四,身體得行。

張元祥雖然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境界,但他太知道平臺的重要性了。所以,當他面對現實條件之下的生存選擇時,自然而然就學會了變通。而家旭的出現,就像是注定的因緣一樣,不僅改變了他的人生走向,還加深了他對命運的認知。

理念性的輸出,只能在精神層面得到慰籍;實質性的給予,卻可以從現實角度得到轉機。盡管還需要些時間,但接下來的發生已不言而喻了。因此,當家旭來到他發的位置后,他沒再向家旭隱瞞他的尷尬處境。家旭呢,確實是個有心人,也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而且還很有城府。所以,他們兩就近找了一家燒烤店坦誠相見后,家旭僅是給予了張元祥高度的評價和真誠的認可,其余別的都沒流露。張元祥是個實在人,但凡是有點心,就知道他值得交往。家旭見過世面,也正是看中了張元祥身上的這點實誠,才把他當成了自己人。

新時代的發展背景之下,酒局飯桌文化已處在了淘汰邊緣,因為那些虛假的繁榮和所謂的人情世故不足以支撐起國家和民族的信仰。而高質量精細化的發展模式,需要的是文化底蘊和文化自信。身處社會底層,可能無法直觀的感受到這種發展轉向,但事關每個人的健康問題和浪費問題,卻是實實在在的感受。張元祥站不到那個高度,他看到的飯局,除了無聊,就是浪費。家旭不在那個層級,他看到的是無奈,看到的是浪費,看到的是人性。家旭需要有一個能讓他隨時保持清醒的人,張元祥需要有一個能帶他上進的人,這兩人便一拍即合,默契相投的達成了共識。

不被客觀的現實環境轉變心性,屬實有點難。好在,張元祥還知道自己是誰,還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家旭搶先結賬的時候他沒作假,家旭說帶他去捏腳的時候他沒答應。他打包了剩下的燒烤,和家旭在燒烤店門口等來代駕,看著家旭的車離開他的視線,他才安心的返回出租房。

熬煮在日子里的不甘銜接回孤獨常伴的空間,張元祥不知該如何塑造自己的生活,但卻聽見老天爺說,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去做。于是,他沖了個涼水澡,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他這一生,業障太深,如不是老天眷顧,他也許早就誤入了歧途。想罷,他便盤腿而坐,雙目微閉,心口自念: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懺悔。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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