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我們會對生活失望，唾棄臭水溝里的陰暗骯臟，可是何嘗不是出于自己天真的立場呢？

小貓最近有些精神恍惚，它不安地搖晃著尾巴。說不上是什么原因，只是從周遭的方方面面察覺到強烈的違和感。

就好像這里的一切都不屬于它。

沒有確切的證據，只是某種直覺。

焦慮和挫敗的情緒就像外面的陰雨一樣連綿不絕，沉悶，陰冷。

只有小金毛還依舊活力十足，一雙黑寶石似的狗狗眼永遠明亮，寫著不諳世事的光彩。

不諳世事……

小貓有些厭惡地扭過頭，不去看它。

小貓不喜歡這個詞，它自覺得這本質上是一種麻煩。哪怕費盡口舌，小狗也是聽不懂貓語的——何況，它沒有必要去教育萍水相逢的狗子去認識什么叫做險惡和現實，憑白招來怨恨。

只剩半天。

到了中午，蘭小姐就會把它接走。

小貓只能把自己不對勁的原因歸結到幼犬入侵自己領地上，它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的神經質，為什么會突然疑神疑鬼起來呢？

有序的變成混亂，平靜的變成暴動，真實的變成虛幻，眼見的一切盡皆消滅。

感知漸漸寒冷，視野緩緩冰凍，呼吸的是黑暗，陰冷侵占大腦。

整個世界在面前冷峻而殘酷起來，幻化出無數猙獰異象，可怖哀嚎，猶如惡鬼橫行，萬千魑魅……

小貓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獨自站在陌生的黑暗中，現實和幻象一起變得搖搖欲墜起來。

它巋然不動，任由恐懼纏繞，以矜持傲慢的姿態冷酷地注視著，修筑成天衣無縫的偽裝。

是的，小貓最擅長的就是這個，并且一直都是這么活著的。

現實和幻象一同搭載于破爛的舊漁船上，起起伏伏于荒海，天上有轟鳴的閃電，有變幻的陽光。世界搖晃不止，幾欲崩碎。

宛如步入森然鬼域。

“汪汪！”

幼犬獨有的清吠突然傳來，擊潰了搖搖欲墜的噩夢。

是個夢啊。

小貓甩了甩有些脹痛昏沉的腦袋，把自己從飄窗臺邊緣挪進一些。

差點掉下去了。

那可就是身敗名裂了。

小貓瞥眼看了看在飄窗臺下面轉圈圈的小金毛。

傻乎乎的小東西。

可是很快，小貓就不悅地抖了抖胡須，粉紅的小鼻子一抖一抖的。

什么味道？

一股子令人幾欲作嘔的刺鼻味道彌漫在屋子里。

氣體……

小貓把目光放到廚房方向。

天然氣泄露！

小貓立即跳下飄窗臺，仗著自己比金毛幼犬大，推搡著小金毛往門邊跑。

金毛幼犬被小貓這一下嚇得不輕，在地上栽了個跟頭。

傻乎乎的！

小貓跳上門把手，利落地打開門，三兩下把懵懵懂懂的小金毛給推出去。

跑？這時候是應該跑的。

小貓回頭看了看房子。

家？

這個字眼好像輕輕叩在哪個柔軟的地方。

小貓甩了甩尾巴，它扭頭看到自己背后出現了漂亮的雙尾。

嘁。

小貓到底是扭頭回到危險的家里，步伐輕盈地奔跑。

它不知道天然氣泄露了多久，是否達到了爆炸極限，也不知道打開廚房門的細微動靜是否會觸發這個炸藥桶。

我真傻。

都到了廚房里，小貓才自嘲起來。

一腔孤勇。

廚房的門是半掩著的，不對，這不像是蘭小姐的作風！

哪怕是急匆匆動作，小貓也沒有失了冷靜的思考和敏銳的觀察力。

不太像是意外啊。

小貓的爪子扣開廚房的柜子，使勁扭天然氣的旋鈕，憋著一口氣才把天然氣關上。

人類就喜歡駕馭危險。

小貓安全地跑到門外才敢大喘氣。

看什么看！

心情不太好的小貓瞪了小金毛一眼。

小金毛可憐兮兮地縮了縮。

想到是這個小家伙救了自己一命，小貓的眼神才柔和一些，肉墊子揉揉小巧的狗耳朵，并不做聲。

小金毛得到莫大獎勵似的，圓溜溜的眼睛發亮，尾巴搖得歡實。

別鬧。

給一點陽光就燦爛的小家伙。

小貓一爪子摁在小金毛的腦袋上，見不得它在眼前跳來跳去，惹得心煩。

天然氣泄露……

小貓晃了晃漂亮的雙尾，小舌頭打理著爪子上的乳白色毛發。

事情處處充滿蹊蹺。

漂亮而犀利的貓眼兒泛出冷光，不論是誰被威脅到生命都會出離憤怒。那些陰謀詭計刺激心跳，而不是什么壯烈的末路。

“噗”輕微的空氣爆鳴聲。

小貓從門縫里往家里看，它看到一簇幽幽鬼火飄進來。飄飄蕩蕩，落在廚房門口。

火，還有天然氣泄露。

小貓展露出鋒利的指甲，身子繃起來宛如蓄勢待發的強弓。

它也沒想到，那些鬼魅幽影竟然膽大包天，還妄想報復它。或者是說，那些魑魅魍魎還對蘭小姐覬覦不止！

好大的膽子！

如果不是小金毛及時叫醒小貓，如果不是小貓勇敢地轉身關閉天然氣閥門……那么結局必然是轟然一響中，這棟樓成為冒黑煙的棺材。

小貓不動聲色地用爪子打理小耳朵旁邊的毛發。

不急，總有機會的。

平靜的生活確定舒服，過得久了不代表小貓就會忘記在黑暗中摸爬滾打留下來的本能，那是刻在骨子里的野性呼喚。

蘭小姐對此一無所知，中午的時候就把小金毛帶走了。

科室主任？

小貓從沙發的縫隙里冷冷注視著站在門口的男人。

是這個人嗎？

小貓隔著五六米的距離都能聞到那種陰魂不散的味道。陰冷，詭譎，惡意……有些東XZ得再好，也會不經意間從眼睛里流出來。

鬼上身啊……說的原來就是這么回事兒啊。

還敢找上門來。

小貓無聊地打了個呵欠。

確實，它現在不能一巴掌拍死附身鬼，但是報仇并不急于一時。

報仇不是一輩子的事。

嗯，但是記仇卻可以。

蘭小姐休假半天，懶洋洋地窩在沙發里，抱著小貓刷劇。

“哇，這個好聰明哎，這都能想出來！”

“你看你看，這個男主角帥不帥？”

“簡直超帥的——可惜，不是我喜歡的型。”

刷劇的人類真可怕。

小貓躡手躡腳想要從蘭小姐懷里爬出去，拒絕精神荼毒。

“我最喜歡你這型的。”蘭小姐眼睛盯著屏幕的同時還能一把將正在越獄的小貓準確地抱回懷里，“mua~”

油嘴滑舌的人類。

小貓擠出一個哼氣的鼻音，趴在蘭小姐懷里睡了。

甜言蜜語誰都愛聽。小貓嘴上說著不信，聽多了，總是會聽到心里的。

幽影幢幢。

小貓最近的狀態有些糟糕，懵懵懂懂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夜幕降臨了。

它不在蘭小姐懷里，而是飄窗臺上。從窗縫里吹來的絲絲冷風讓小貓打了個寒顫，尾巴盤成一圈。

那個刁民哪兒去了？

縮成貓球的小貓迷迷糊糊的，還有點沒睡醒。

“住手！滾……救命啊！”

尖叫的哀鳴傳入小貓的耳朵里。

是蘭小姐！

小貓霍然起身，從窗臺躍下。才剛剛睡醒的它腳下不穩，摔了一跤。

疼。

小貓顧不得疼，卯足了勁兒奔向蘭小姐的臥室。

臥室開著燈，小貓清楚地看到一個男人整個人撲在蘭小姐身上，而蘭小姐憤怒的掙扎和撲打無濟于事。

科室主任！

鬼上身……陰魂不散的東西！

那森冷的惡意幾乎要化為實質。

是鬼怪控制了那個科室主任嗎？

小貓展露出隱藏在肉墊縫隙里的尖銳指甲。

……

這是一場惡戰。

小貓和蘭小姐合力才把鬼怪附身的科室主任打跑了，小貓的肚子挨了一拳，蘭小姐手臂上也是青紫了一大塊。

疼。

小貓蹲坐在臥室門口一聲不吭，哪怕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它也一聲不吭。

從飄窗臺摔下來的時候，摔得不輕。被打了一拳更是痛得很。但是它近乎本能地隱藏自己受傷的事實，保持不動聲色。

小貓又看了一眼大門，那是鬼逃竄的方向，空蕩蕩，只能看到黑暗一片的樓道。

小貓忍著痛走過去，在聲控燈的光亮中把門關好，房子里變得靜悄悄。

它看了看自己的爪子，爪子上的肉墊。它的小腦袋瓜不能想明白，為什么自己會弄出觸發聲控燈的聲響。

蘭小姐捂著凌亂的衣服，呆呆地縮坐在墻角。

可憐的蘭小姐。

差一點就被糟蹋了，而且是無辜的，毫無征兆的……還能說什么呢，這種不幸中的萬幸化為摧毀現實與幻想的力量。

世界在面前破碎，不是轟然一聲，而是微微一嘆。

人心險惡。

小貓定定地看她，看了她好久。終于是走過去，輕吻她的手背。

癢癢的，軟軟的。

蘭小姐愣愣地看了小貓一眼，情緒一瞬間崩潰，淚水滾滾而下。她抱著小貓，泣不成聲。

說實話，疼。被抱的時候，肋骨還在隱隱作痛，痛得眼冒金星，眼中的一切都被疼痛沖淡。

九月三十二日，小雨

小金毛走了。鬼敲門。被鬼打了一拳，這個仇我記下了。今天看到了第二條尾巴。除此之外，好像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