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獵獵，妖獸林中獸鳴聲聲，無端凄厲。

望舒站在阿燃身前，良久。

夫婦倆托付自己小鳳凰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他們世代仇怨，蝸居鳳凰林，他們孤注一擲，寄托于她全部希望。

望舒聽見自己冷靜的問：

“什么是血祭？”

阿燃沉默著，并未回答。他攤開巨大的手掌，喚出兩枚金丹。

“這是兩枚金丹。這里面，凝聚了鳳凰夫婦畢生的功力。”

望舒緊緊盯著金丹，尚未反應過來，以至于忘了伸手接過。她眼神里，閃過紛亂的思緒。

金丹上，光芒強烈，忽明忽暗，那是生命的跳動。

阿燃粗壯的胳膊直直伸著，巨掌上，又喚出一塊銅鏡。

“這是萬華鏡，可以錄入影像，更能夠根據影響，制造幻境。勉強稱得上寶物。”

阿燃垂下頭來，似是壓抑著某種情緒，道：

“這，也是那夫婦留給你，最后的報酬。”

望舒聞言，疑惑皺眉：“報酬？可我，并未幫過他什么…”

阿燃于是抬起頭，第一次在越望舒面前，聲音里有了一絲憤怒：

“你不知道，不知道這鳳凰將會給你帶來多大災難。”

阿燃的眼睛大如燈籠，怨毒的神情也連帶著無限放大。就連緊緊注視著他的望舒，也感到一絲寒意。

“…阿燃？”

阿燃一邊收回金丹萬華鏡，一邊自顧自低語：“都是因為我，主人才惹上這麻煩，只要，只要…”他頓住，看向小鳳凰。

突然間，阿燃出手了！

阿燃以閃電般的速度，帶著破空的聲音，一瞬間，巨掌直取小鳳凰咽喉，狠厲道：

“只要你死了，主人就不用替你報什么血海深仇了！”

那對鳳凰騙了主人。他們根本，不是什么靈力低微被驅逐，而是背負世仇躲在妖獸林，利用了主人而已！

為主者，不得殺靈寵，否則有損修道…那就，由自己來解決吧…

“放開他！”同一瞬間，阿燃尚未碰到鳳凰，望舒便下意識脫口而出，大喊道。

阿燃動作實在太快，她只看到一陣殘影。

“唔…”小鳳凰痛苦的掙扎，窒息的痛感，發不出絲毫叫聲。

它本欲眼神向望舒求救，怎料這破猿猴手勁兒這般大，它倆眼一翻，小爪胡亂蹬了幾下，就要暈死過去了。

“阿燃快住手，阿燃！”

望舒見狀，連連大喊。她狠下心，喚出霜月劍，焦急的憑劍借力，騰空而起。

“鐺…”

金屬碰撞的響聲，阿燃肩膀上，躥出一兩點火星，霜月劍就橫在肩膀上。

阿燃陡然僵直，手上力度松了下來。

疼嗎？一點都不。他可是金剛猿，阿燃這般想道。可是為何，他總覺得有哪兒，在鈍鈍的疼？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多少年以前了？

阿燃迷茫的看著望舒。只見那人在霜天雪地里，憑空而立，手持霜月，眼神寒冷憤怒。

“阿燃，你若再不松手，就別怪我，不念情分，傷害你了。”

阿燃眼中閃過刺痛，“阿燃只是，想幫您解決麻煩…”

是了，眼前人已不是，在妖獸口中救下它的月神。主人若記得從前，哪怕自己捅出天大的窟窿，也一定不舍得傷自己…

阿燃在那冰冷的眼神里，頹然的放下手，松開了小鳳凰。

望舒見狀，連忙接住小鳳凰，查看它的情況。

見它安然無恙，望舒終于松口氣，抬眼看向阿燃。

其實，她也感到愧疚，特別是在，看到阿燃受傷的神情后。

“阿燃，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替我我做決定。像小鳳凰，我既然收它做靈寵，豈有拋棄之理？”

望舒神色認真，字字珠璣：

“阿燃，你會希望，我是個因靈寵身世，就隨意棄之的主人嗎？”

呼嘯風聲漸止，阿燃沉冗的嘆息。

雖然，它因望舒的不棄而忠之，但它寧愿望舒是個薄情寡義之人，寧愿望舒拋棄小鳳凰。

也罷，它無奈道：“阿燃明白了。對了，這萬華鏡里，有鳳凰夫婦生前遺像，主人看看吧。”

望舒伸手接過，金丹有望舒的手一半那么大，萬華鏡卻普普通通，銅鏡般大小。

“你的手…”阿燃吃驚道，它巨型的兩個指頭，捏起望舒手掌，心疼的看著手背上的疤痕。

“噢，這沒事兒，會好的。”

阿燃立即一番搜羅，不由分說的，給望舒塞了一堆瓶瓶罐罐的、圣級凈顏膏、玉容丹…

望舒抱著一堆瓶子，心底更是酸澀：自己剛剛才對它刀劍相向，轉眼間，阿燃就又對自己這么好…

遠處凄厲的獸鳴聲，愈發響亮。

阿燃聞之，立刻煞有其事的，對望舒道：“近日妖獸動蕩不安，似有狂暴跡象。”

“恐怕…百年一遇的萬獸潮，要來了。”

第一次聽聞“萬獸潮”，望舒疑惑問：“那又是什么？”

“是獸類迅速繁衍，數量過多而引起的災難。爆發之時，人界必受重創。”

人界戰火將熄，各種天災愈演愈烈之際，又來此劫，簡直雪上加霜。

望舒心頭沉重。

清輝閣內，望舒拿出萬華鏡，細細端詳著。

小鳳凰尚未醒來。

素手拂過，鏡面里望舒的面容，漸漸虛化，顯出另一副畫面。

畫面中，背景一片虛無，只有一個女人。

“你來了。”面容慈善，身披紅色羽衣的女人緩緩開口。

“我叫溯，是小鳳凰的母親。”

望舒有些驚訝，她記得，第一次見那對鳳凰，他們并非人身。

“原來，你已化形？”

“是的。我想對您說的是，對不起…”溯神色愧疚道。

望舒面無波瀾，她大約能猜到，溯要說什么了。

“先前，我們隱瞞了事實。我和洄，也就是小鳳凰的父親，才是岐山之主。”

溯眼中恨意滔天，一字一頓道：“是白羽，是白羽那個雌雄莫辨的低賤血統，勾結魔種，將我們驅逐，自己稱了王！”

“現在的岐山之主白羽，那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頭，不是鳳凰仙！”

望舒并不為之所動，冷漠道：“你們的家族爭斗，為何要牽扯我進來？”

溯眼里噙淚，“我知道，這本與你無關，是我們將你牽扯進來，對不起…”

“噗通”一聲，溯突然朝望舒跪下。

望舒雖心中有怨，見溯這離飛升只一步之遙的鳳凰仙，對自己下跪，不由有些動容，道：

“你既已為仙，又何必如此？”

溯并不起身，虔誠說道：

“求您，照顧好凰兒，至于那世仇，溯自知族內爭斗，不能牽涉您進來，所以，不敢奢求您插手。”

“我們一現身，必定被瘋魔的白羽，傾族之力追殺。所以，我和洄決定血祭，把它交給您，唯有如此凰兒才能無憂無慮…”

萬華鏡投出的虛影，越來越虛弱。

“金丹請您適時，給凰兒服下。”

溯的雙腿已經化為片片碎影，消失不見。

“若有來世，死生追隨…”

溯的最后一縷虛影，已完全消散，唯有那句死生追隨，仍在回蕩。

小鳳凰倆腿兒輕輕抽搐著，慢慢悠悠的醒來，被阿燃封印的聽覺已經解了。

它疑惑的聽著清輝閣內回蕩的聲音，道：

“主人，是誰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