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洵訕訕地走開了，苦著臉看了一眼奮筆疾書的付騰，不打算去自討沒趣。

樊曉敏察覺到了楊洵的目光在游走，挺挺背，端正地坐在位子上做題。

楊洵看到樊曉敏認真的模樣，正要走過去討教一番，卻突然聽見“砰”一聲。

畢梨拿著作業本重重地打在桌面上，白色的小蜘蛛敏捷地避開，蹭著周瀛兒的手背，尋求庇護一般。

周瀛兒察覺到手背上的瘙癢，不客氣地把小蜘蛛彈開，隨口對畢梨說：

“角角以后跟我混，你也罩著它點兒。”

角角翻了個跟頭爬起來，兩只藍色的小豆眼向上轉，想看看自己頭上的一對犄角，結果眼珠子都快翻壞了也看不見。

長著犄角，就叫角角吧。

畢梨嘟著嘴，發現楊洵正看著她，就不客氣地回瞪過去。

楊洵來了興致，撇開花容失色的樊曉敏跑到了周瀛兒前桌的位置上。

畢梨忙著復習，根本就不打算搭理他，撅著小嘴算著填著化學大題。

看別人寫作業很沒意思，楊洵正郁悶著，卻發現周瀛兒手中的筆動的飛快，如同打印機一般“唰唰”在紙上落下整齊劃一的印刷體。

她的筆跡清晰工整，楊洵倒著看也知道寫的是什么，可惜合起來就一個也不認識了。

不認識的公式，但能看出來是在計算什么。

想起周瀛兒英語課上的語法填空和數學作業的16題，楊洵試探著問：

“小姐姐，月考打算考多少名？”

周瀛兒正好演算完了一個式子，抬眸對上楊洵詢問的目光。

她右眼的解析功能還沒有關上，系統立刻解析起了楊洵：

心形臉，細眉，唇……

周瀛兒眨了下右眼把解析系統關閉了。

她好像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楊洵提出的問題，而后說：

“不考第一吧。”

楊洵左眼瞪大，右眼擠得小小的，表情有些怪：

“行……不考第一……”

周瀛兒又補充道：

“也不考倒一。”

“范圍好大。”

周瀛兒在心中計算了些什么，半晌又說：

“《論語·庸也》中說‘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中庸是最好的。”

楊洵正要笑，但看著周瀛兒一本正經的表情，覺得她是認真的，就把笑忍了回去。

關于考試的話題他實在進行不下去了，只能換一個：

“你最喜歡哪一科？”

楊洵聽別的課代表說，周瀛兒作業從來都不交的。他收數學作業知道，周瀛兒除了有兩次寫了之外，其余都是一個題也不做。

這次周瀛兒回答得很干脆，幾乎沒有思考：

“數學。”

楊洵激動了：

“我也最喜歡數學，物理我也很喜歡。我主要是想以后研究天文。你也是覺得……”

周瀛兒搖搖頭：

“和學習無關，我只是喜歡數學。”

楊洵一貫大大咧咧的，這次突然臉頰有些紅：

“那是為什么……”

不會因為他是數學課代表吧！想想也不可能有其他原因了。

周瀛兒張了張嘴，正要回答，畢梨卻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拉著她跑出去了：

“完了完了，瀛兒，我忘了數物理試卷了！快上課了，你來幫我一起數吧！”

楊洵的心從來沒有跳的這么快過，他望著周瀛兒從后門離開，坐下那里半天沒有動。

他回過神，拿起周瀛兒剛才計算用的那張大紙，原來是數學試卷。

這更坐實了他的想法。

趴在桌子上的角角無奈地看著癡癡發笑的楊洵，頹然地拍拍腿。

這個笨蛋。

數學試卷數量最多，留白也最多，最適合用來打草稿演算了。

它一只機械蜘蛛都明白周瀛兒為什么會喜歡數學。

~~

月考的座次是整個高二年級理科班隨機排的，周瀛兒就在本班考，正好也不用挪窩了。

這是畢梨第一次在宛城實驗中學考試，不免有些緊張。

考前自習時一會兒掉了橡皮，一會兒又找不著鉛筆，還跑了幾趟廁所。

周瀛兒看在眼里，就在備考鈴敲響后拍拍她的肩膀：

“沒事。”

畢梨聲音弱弱的：

“瀛兒，我緊張……”

“想想畢棵。”

畢梨想著她哥哥一定和她現在心境是相同的，但哥哥會迎難而上。

她也不能認輸！

周瀛兒看著畢梨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教室，就站起來找到自己的考位坐下。

這張桌子正好是平常付騰坐的。

右上角用鉛筆很鄭重地寫著“清華”兩個字。

他學得好，有這種目標很正常。

周瀛兒眼尖，注意到“清華”下還寫過兩個很小很小的字。可能因為經常被摸到而字跡不清晰了。

周瀛兒沒有探究別人私事的心思，所以也沒有去理會能大概辨認出的“吉”和“氵”。

“吟月。”

很輕的聲音，透露出壓抑著的病態和乖戾，聽得讓人心緊。

周瀛兒眸色是鎮定的，打量著站在面前的江奕辰。

一周多不見了，他的臉色愈發蒼白，身形還是一如既往的瘦弱，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但他眼底的瘋狂和詭異還是帶著那么濃厚的占有欲，上挑的嘴角是不加掩飾的喜悅。

周瀛兒的目光最終落回到他的手上。

白皙修長，瘦得幾乎露骨。

她對黑暗的恐懼就來自于這一雙手，三年間不斷的夢魘離不開這雙手作祟。

江奕辰比上回收斂了許多，見周瀛兒不理會，就在她前的位置上坐下。

他趴在桌子上，又低聲咳了幾下，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

周瀛兒清楚，他的身體沒有問題，無藥可救的是他長著毒膿的心。

周瀛兒不認為他這次見到自己這么簡單了事是因為上次的傷長了教訓。

她一向只相信計算，但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有什么不妙的東西在暗暗進行著。

試卷一發下來，江奕辰就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開始睡覺，除了后背有規律地起伏之外，一動不動。

周瀛兒握著筆，看著試卷眉頭緊鎖。

到底應該考多少分才能體現中庸之道？

角角爬到桌面上，用自己的機械小腿從自動鉛筆的筆頭上鋸下一段大小合適的鉛芯，抱著它諂媚地爬到第一道選擇題上開始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