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坊，翠竹精舍。

“……”醒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著一張軟塌上。

淺黃衫的女子并沒有急著起身，眼珠轉了轉，她能認得這是曼宜住的竹樓精舍，她怎么會躺著在這？身體微微動了動，“哎喲”，左臂忽然覺得有些疼痛，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上面纏著一層薄薄的紗布，紗布上敷著灰褐色的東西，應該是什么治傷的草藥吧。哦，是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在暈倒之前看見他了。她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支撐著自己慢慢起身，但稍一動彈，還是牽動左臂的傷口，她不禁捂著手臂，看了四周一眼，門口中央有張桌案，上面平放著一張木色的古琴。

琴是好琴，梓木蠶絲弦。只是應是許久沒有人觸碰了，上面積了淡淡地一層灰。這個一劍滅門的“承影女神”的臉上不禁閃過淡淡的哀傷。

“吱”，白衣男子推門而進。

“你醒了！”白衣男子輕輕笑著。

“你，怎么來了？”雪兒怔了怔，悠然問道。

上官無雙并沒有急著解釋，只是走到她身邊，把手按在她右手的脈搏上仔細號脈，一邊說道：“還好我及時出現。”

趁著他號脈的時候，她偷偷地看了他一眼，清澈沒有瑕疵的臉龐依舊俊朗，墨色的長發很自然地垂在他他肩上，眉宇間的發絲幾乎要蓋住他的眼睛，深不可測的瞳孔里好像多了些憂傷的光芒。

他應該還是放不下曼宜吧。她這樣想著。

他輕輕“嗯”了一聲，滿意地將號脈的手收回來：“不愧是‘劍俠’之女啊，武學造詣果然不同凡響，體內的余毒已經清了，沒事了。”他又看了看她的左臂，繼續道，“手臂的傷口還沒好，再敷兩次藥就沒事了。”

“呵！”雪兒一聲輕笑，“不愧是‘風語神醫’的傳人啊，醫術果然高明！”

兩人相視一笑。

“公子，外面有位段公子求見！”精舍門口一婢女敲門說道。

“段公子？應該是如風！”雪兒說著便要下床往外走。

“你別動！”上官無雙急忙阻止她，“雖然你體內的毒解了，但手上還有傷，還需靜養。如風是我們老朋友了，我去迎接便是了。”他說著又對著門口的婢女說了句，“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師兄，我們這是在什么地方？”躺在軟塌上，她的臉色慘白，沒有了往日的紅暈，剛一睜眼便看見她的大師兄。

“小師妹，你醒了！”段如風喜出望外，握著她的手，“這是如歌坊！”

“如歌坊……”她頓了頓，忽然想起自己在楓林山莊被五大山莊莊主聲討，爹爹很為難，后來大師兄出現把她救走了，“爹爹呢？”

“放心，師父沒事！”段如風輕輕撫著她的頭，安慰道。可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楓林山莊現在什么狀況，只能這樣安慰她。

“師兄，我是不是殺了很多人？”她想起那些人來楓林山莊指責她濫殺無辜，殺了很多人，連她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會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師兄，我是不是很壞……”

“傻師妹，你一點都不壞。那些人不是你殺的，你是中了赤水云的‘傀儡蠱毒’，所以才會被他操縱，所以那些人是赤水云殺的，不關你的事！”

“傀儡蠱毒？”

“嗯。”段如風撫著她的長發，眼神中充滿了愛憐，“無雙會有辦法替你解毒的，你放心。”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色微微一變，不易察覺。

上官無雙在替如雨診斷的時候，他只是看見上官無雙用金針在身上的幾處穴道上施針，也診出了她中的是“傀儡蠱毒”，但是有沒有得救、怎么救都沒有說，只是吩咐好好看著她便出去了。

“師兄，我好怕！我怕自己蠱毒發作還會殺人……”她擔憂得快要哭出來了。

“小雨別怕，有師兄在，師兄絕不會讓你有事的！”他的目光、語氣都很溫柔，透著堅定。

翠竹精舍外，上官無雙看著旁邊的幾株翠竹出神，目光憂郁深遠，臉色擔憂。

“無雙，真的沒有辦法可以救小雨嗎？”雪兒從他身后走了過去。

“唉！”上官無雙嘆息了一聲。

“連你都沒有辦法……”雪兒嘆息般地說道，眼神忽然充滿哀傷，“叫如風眼睜睜看著小雨死去，他肯定寧愿自己去死！”

“‘傀儡蠱毒’是天下至邪的蠱毒，根本沒有解藥。況且她體內蠱毒已深入血脈，我只能用金針暫時封住她體內的蠱毒，但是也只能維持三天，三天之后……”上官無雙眼神一閃，“除非……”

“除非什么？”雪兒急忙追問。

“以血換血！”上官無雙停了一下，說道。

“以血換血？”

“不錯。”上官無雙輕嘆，“我曾在義母留下的醫學典籍里面看到過‘換血之法’，就是將一個人的血輸入另一個人體內，這樣另一個人就仿佛是獲得新的生命，但輸血之人便會枯竭而死。其實就是以命換命。”上官無雙眼神忽然一亮，“二十年前我義母的師父賽華佗就用過這種方法把她師妹的血換給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師父！”

“我爹！”

上官無雙“嗯”了一聲，又接著說道，“此法有違醫道，所以義母的師父賽華佗嚴禁她門下弟子用此法……”

“無雙……”上官無雙話音未落，段如風不知何時便箭步沖了上來，“我求你救救我師妹！”

上官無雙無奈地搖了搖頭。

“如風，我知道你很愛你的小師妹，但是這種以命換命的法子相信你也不愿意犧牲一個無辜的人去救小雨吧！”雪兒說道。

“不用犧牲無辜。”段如風緊握著拳頭，“用我的命換小雨的命！”

“不行！絕對不行！”上官無雙甩了一下衣袖，白色的衣袂輕輕飛揚，“就算你愿意為救你小師妹犧牲自己，我也不會幫你的。”

“大師兄……”忽然一聲嘶聲力竭的呼喚，一個滿身血污的少年仿佛是強拖著身體跑了過來。

“如電？”段如風一眼便認出了滿身血污的少年，心里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血污少年拖著身體忽然一個踉蹌摔了一跤，段如風急忙將他扶著，急切問道：“如電，究竟發生什么事？”

“大師兄……”如電聲嘶力竭地哭了起來，咬著牙，“師父死了……山莊沒了……”

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段如風瞬間感覺眼前好像一黑，差點暈眩過去，但內心的悲痛卻再也按捺不住，化作兩行清淚簌簌而來：“師父……”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師父那嚴肅的面容，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當日在楓林山莊一別竟成永別。

“怎么會這樣？”他噙了噙眼淚，含著悲痛問道。

“影月……影月……月……樓……”一個“樓”字剛吐完，如電便覺一口氣提不上來，眼前一黑，昏倒了過去。

“如電……”段如風急忙抱住他，疾呼。

上官無雙立刻在他手腕上脈搏一按，舒了一口氣：“他受了內傷，加上一路奔逃，暫時昏倒而已，沒有生命危險。”

“無雙……我求你了！”段如風突然跪下。

“如風……”

“你這是干嘛……”

雪兒和上官無雙急忙將他扶起，但段如風的膝蓋仿佛是被地上的磁石吸住了一般，堅決不肯起身。

“我求你，救我小師妹！”段如風噙著眼底的暗涌，“師父死了，山莊沒了，如果小師妹有什么不測，我也絕不會茍活于世！”他的頭用力往地面一扣，語氣堅定執著。

“那你更應該留著有用之身重振楓林山莊啊！”雪兒勸說道，但她知道這樣的理由并不能說服段如風，她知道段如風對他小師妹的感情，早已超出生死。

“沒有她，一切都沒有意義！”段如風抬起頭，他的眼神隱隱有種仿佛望不到邊的傷感。

上官無雙愣了愣，腦海中忽然閃現了曼宜的笑靨，忽然間他好像明白了段如風為什么執意用自己的命換季如雨的命了，因為如果可以，他也一定會用自己的命換曼宜的命，只是現在他想要守護的女孩已經永遠不在了。上官無雙深深嘆了一口氣，眼神忽然有深刻的悲傷，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吧，我答應你！”

“無雙……”雪兒看著上官無雙無奈的眼神，想要阻止，卻又不知道該怎么去阻止這一切，難道她能阻止段如風對季如雨的愛么？

“多謝！”段如風得到了上官無雙救人的承諾，終于起身。他的眼神空曠幽怨，嘴角卻泛著淡淡的微笑，“請你們不要把這事告訴她！”

上官無雙和雪兒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有些人錯過了，就永遠無法再相遇，就像上官無雙和曼宜；而有些人即使遇見了，卻永遠無法在一起，就像段如風和季如雨。可即便如此，段如風卻依舊固執想要守住這份最單純的愛戀，那么，即便為此付出生命，他也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