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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愛痕(二)

“來了來了,大家站直,精神點!”胡一彪望著遠處開來的汽車,轉過頭,命令著身后的特務們。

吳明達來了。

何默坐在大上海飯店二樓一隅的沙發上,手中搖晃著一杯紅酒,他舉起酒杯,對著燈光,看著紅寶石般的酒液在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壁上撞擊出浪花般璀璨奪目的碎片。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微笑。

直到現在為止,他的安排,一切順利。

昨天早上,他把方敏送上了去往后方的火車,盡管她臨走時依依不舍,但是何默決絕的神情也讓她沒法說什么。那一刻,方敏仿佛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父親那樣堅定不移的、不畏死亡的光芒。于是,她只好蜻蜓點水般在何默臉上留下一個吻。

“要活下來,我等你。”她這么說。

隨后,她轉身上了火車,帶著幾個月來最輕快的步伐。

在那之后,何默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對小顧說,明天的宴會不是很重要,她可以在家休息休息,不用參加了。

盡管有點不情愿,但是畢竟是處長的安排,顧君如只好答應下來。

于是,何默今天的確沒有在飯店里看見顧君如,就連剛才假裝醉酒的莊曉曼也是由其他特務攙扶進房間里休息的。他心里頭一直懸著的一塊大石頭也總算落了地,這意味著,包括方漢州在內,原作中本來必死的幾位都安全了。接下來,只要肖途能夠堅守自己的本心,按照紅色芳華的那一條線走下去,就不愁會有其他人會出什么狀況。

看來接下來除了解決一點自己的問題,還要給肖途做做思想工作啊。

何默望著頭頂有點眩目的燈光,苦笑了一聲。

可是對于一個經歷了背叛、失去、以及其他種種無力,絕望的人,要把他從瀕臨崩潰的邊緣拉回來,可謂難于登天。

“但愿你能像原作中那樣,時刻把自己的本心守住吧……”

何默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將高腳杯放在面前的茶幾上,起身向大門口處的那個換上了一身偽政府皮的矮胖男人走去。

“吳長官,您好啊!”這聲問候打斷了吳明達四下亂看的目光,他有些不悅地循著聲音的來向望去,卻看到了一個掛著團級軍銜的年輕人。

處長?

吳明達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上海的鋤奸隊由他一手創辦,所以上海灘的特務組織基本也被他了解了個七七八八。但是這么年輕的處長,他卻從沒有聽說過。

莫非……是個靠關系上位的?

想到這里,吳明達眼中本來的忌憚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輕蔑和不屑。但礙于自己現在寄人籬下的處境,他還是不情不愿地伸出了手,極為隨意地同何默握了握,又象征性地笑了笑,甚至連何默的名字都沒有問,便繞過他向宴會桌處走去。

何默感受到了吳明達的漫不經心,但是他并不在意,一個將死之人而已,再跟他計較點什么,就顯得自己有點小心眼了。

下一秒,他聽到了一個讓他心臟驟然一緊的聲音——

“肖學長,你怎么在這兒?”

他回頭,看見剛才和自己沒有打過照面的肖途身邊,一個穿著墨綠色制服的小姑娘正眉眼帶笑地望著肖途。

不是小顧又能是誰?

只見肖途疑惑地皺了皺眉頭,“你是……”

“肖學長,我是小顧啊,當初在學校的時候,我們還一起參加學生聯誼活動呢!”

“哦!”肖途想起什么似地敲了敲腦門,“顧君如!”

“嗯嗯嗯!”顧君如興奮地連連點頭,“就是我!”

連臺詞都一樣!

何默感覺有些天旋地轉,揪住了身邊胡一彪的袖子才算沒有跌倒在地。

“何處長,你怎么了?”胡一彪一下子慌了,“要不要我去找人過來?”

何默擺手拒絕:“不用了,我就是喝多了頭有點暈……”然后,他站直了身子轉過身來問胡一彪:“小顧怎么來了?”

胡一彪偷偷地瞄了顧君如一眼,低聲對何默說:“這丫頭自己非要來的,她說吳長官能保住她父母的命,即使不休息,也要保護好胡長官。我知道是何處長您給她放的假,可是……我也攔不住啊!”

有點鄙夷地看了一眼胡一彪明顯是裝出來的懊悔神情,何默笑了笑,稍微叮囑了幾句之后,便轉身向宴會廳里走去。他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從云淡風輕變成了愁云密布。

那么……只能另想辦法了。

路過顧君如和肖途時,他聽見肖途的低聲嘆息:“再也回不去了……”

果然……臺詞一點沒變。

何默在心里苦笑了一聲。

顧君如正和肖途聊著,突然感覺背后一陣殺氣,她打了個哆嗦,回頭看時,卻發現身后沒有一個人在看她。大部分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談笑風生的矮胖男人吳明達的身上。

也是,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誰會對我起殺心呢?

顧君如自嘲地笑了笑,心中道。

然后她轉過頭,望著肖途,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學長也在為日本人做事,說明我沒有做錯……”

…………

何默站在宴會廳的一處側門旁,倚著門框,打量著來來往往上菜、敬酒的人。

鋤奸隊要刺殺吳明達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就連吳明達自己也清楚。自他背叛菌統時起,以他上海菌統鋤奸隊創建者的身份,就已經被自動列入了必殺名單。

只是什么時候動手,還是個未知數罷了。

所以,當何默找借口說要四處巡查一番時,一方面出于情況特殊,一方面團長的軍銜頂在肩上,倒也沒人不同意。

何默抬起手,看了看手表,十一點五十,距離十二點整的暗殺開始還有十分鐘。

一個想法在他的腦中浮現……

他拉住一個從身邊經過的服務生:“你叫什么名字?”

那服務生戰戰兢兢地望著這個穿著代表惡魔衣服的年輕人,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回……回長官,我……我叫方別。”

何默的嘴角突然揚了起來,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心里卻早就樂開了花。

方別?

不就是那個請假缺席的家伙嗎?

天助我也!

“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個忙,你去找同事請個假,然后跟我過來。”何默裝作漫不經心地說道,手不經意間摸上了腰里的槍套。

那叫方別的服務生見了,嚇得一哆嗦,急忙點頭哈腰道:“是是是,長官,我馬上就去!”隨后急忙轉身,去找他的同事。

他剛走出去幾步,何默就看到了他的后腰處隱隱約約露出一支手槍的形狀。

果然……他也不是個普通服務員。

何默的手滑向了腰間的槍套,他悄悄地提前打開了槍機。

還是謹慎點好。他想。

然后他就看見方別走了回來。

“長官,辦妥了。冒昧問一句,長官要我辦的……是什么事情啊?”服務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疑惑。

“跟我來,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又瞥了一眼宴會廳,確認里面依舊風平浪靜以后,何默帶頭,沿著走廊向下走去……

何默記得,吳明達最后跑不動的地方在一個堆放桌椅以及蔬菜的雜物間。按照那里東西的擺放樣式來看,應該是這個飯店的后門,或者至少是用來進貨的地方。

“到了!”

酒店不是很大,沒走兩步,何默就來到了他在找的地方。

“看樣子吳明達的身體真的是不行啊。”何默心中暗笑,他這一路走來,算上拐的幾個彎也就是兩三百米的樣子,吳明達卻已經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他以前的生活的確是蠻滋潤的……

“長官,您現在能說到底是什么事了吧?”那叫方別的服務生已經是面色不善地望著何默,手也早就握緊了腰間的槍柄。

何默笑笑,伸手從旁邊的貨架上拿了一塊方布,然后從腰間抽出槍來把布裹在槍上。

“你在耍什么花招?你們汪偽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快說!”方別終于耐不住性子,猛地掏出槍抵在何默額頭上,“不然我就開槍了!”

“其實也沒什么事,”何默臉上笑意不減,手中的槍已經纏好了布。

“就是借你的命用用!”

一聲悶響,方別的胸口出現了一個彈孔,他的嘴角溢出一絲獻血。

“你……”他難以置信地望著何默。

“其實我不是很懂,為什么你要在我手里同樣有一把槍的時候拿槍頂住我的頭。你難道不用先繳械的嗎?”

可惜這個問題,眼前逐漸黑暗下去的方別卻是注定沒有辦法回答了。

何默把方別的尸體拖到角落里藏好,檢查了一遍身上的衣服,確定沒有一絲血跡之后,整了整衣領,就向宴會廳走去。期間,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十一點五十八分。

何默想去看看肖途有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把顧君如帶出來,可是,正當他快要走到宴會廳門口時,突然聽到里面傳來一聲大喊:

“動手!”

隨后,一發子彈懸之又懸地擦著何默的頭頂飛了過去。

一瞬間,何默汗毛倒豎,從在立本接受特訓時就一直存在的生存本能告訴他,剛才死神就站在他的身后,隨時準備著收割他的性命。

他急忙伏低身子,躲進身旁的一處包廂里。

良久,宴會廳里的槍聲還在繼續,可是何默這邊,卻安靜得有些詭異。

何默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顧君如的呼救聲,他沒空思考那發子彈是誰打來的。比起這個,更讓他心急如焚的是此刻肖途也許已經在顧君如面前現身了。

若是再拖一會兒,那么顧君如就又會死在肖途手里。那么他之前做的準備,就全部白費了!

“不管了,拼了!”

何默咬咬牙,確定自己口袋里還剩一個彈夾之后,腳下猛然一蹬,閃電般向沖出了包廂。

果不其然,那名殺手一直在外面等著他,他剛一露頭,一發子彈立即追了過來,可惜的是,那名殺手并沒有合理地作出預判,子彈只是擊中了何默腳下的瓷磚,在掀起了幾片碎瓷以后,就不見了蹤影。

那殺手也聰明,見連開兩槍都沒有打中何默,便立刻選擇了撤退。

在那邊!

何默看到了一個墨綠色的身影在去往后門的拐角處一閃而過,便二話不說,立刻追了上去。

他以為那名殺手已經走遠,但沒想到,他剛一過拐角,一把槍就憑空出現在了眼前,頂在了他的額頭上。

看見握著這把槍的人,何默瞳孔一縮,失聲道:

“莊曉曼!”

眼前拿著槍,眼中帶著笑意望著何默的人,不是莊曉曼又是誰?

“何處長,沒想到你還有兩下子嘛,曉曼對你開了兩槍都被你躲過了。”

莊曉曼的聲音中帶著戲謔,仿佛眼前的何默只是一只小螞蟻,她隨便動動手指就能夠碾死。

何默此刻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是莊曉曼的槍就頂在自己的額頭上,她不比那方別,作為一個已經在自己面前暴露了身份的特工,只要自己稍有異動,絕對會變成槍下亡魂。

所以,何默在等待一個機會。

一陣香風襲來,何默閉上眼,感受到莊曉曼的鼻息縈繞在耳邊,聽到她開口,用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話。

“何處長的身手這么好,看樣子也是受過訓練吧?”

何默知道她是在替肖途拖延時間,但是他估計此時的莊曉曼也不知道此舉會讓顧君如喪命,解釋是行不通的,那樣只會浪費更多的時間,所以……

“真不知道你的身上還藏了多少秘密……”

就在莊曉曼的嘴唇幾乎要貼在何默的臉上時,異變突起!

何默猛地伸手,扣住了她持槍的右手,將之扭到了她的身后。莊曉曼猝不及防下只扣了一下扳機,槍便在手腕的一陣劇痛下掉在了地上。而那射出去的子彈,也只是打滅了一盞水晶吊燈,并沒有傷及任何人。

何默絲毫沒有憐香惜玉,而是一只手握住莊曉曼掙扎著的右手,然后伸腿狠狠地踹在了她的膝蓋上。

莊曉曼吃痛,一下子跪倒在地。這一來,她的右手便被何默高高提起,變得更加難以掙扎。

就在她認命般閉上了眼睛準備迎接死亡的時候,卻聽見了耳邊傳來了何默的聲音。

“我沒時間陪你在這里干耗著,你若是此刻回去干掉你那些隊友,還有不暴露的可能。此間事了,你可以走,也可以留下,我不會讓你暴露,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飛鷹同志。”

然后莊曉曼感覺手腕一輕,再回頭時,何默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是他第二次說出自己的代號了。莊曉曼心想,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還是說……他根本就是自己人?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沒殺自己,便是萬幸了,還是先把自己的嫌疑避開再說吧。

莊曉曼站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然后撿起地上的槍,向槍聲依舊未停歇的宴會廳走去。

他說的對,如果此時自己不出現的話,哪怕是有醉酒作為借口,也有一定的嫌疑。所以,刺殺吳明達的任務,只能交給那個叫肖途的呆子完成了。

但愿你別讓我失望吧……

…………

盡管只有兩三百米,可是何默卻覺得如同幾千米一般遙遠,在漸漸減弱的槍聲里,他依稀分辨出了顧君如的聲音:

“我還有件心事,從來沒有給學長說過……”

“不過,你不會愿意聽的……”

“或許,能死在學長手里……是我最好的結局了……”

“所以學長……”

“開槍吧!”

“在這里死掉,也是我唯一能做的正確的事了吧……”

“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何默終于趕到了那個地方,他看見了閉上眼睛準備開槍的肖途,以及跪在他面前,已經準備赴死的顧君如……

“住手!”他加快腳步,沖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肖途的手,向上抬起——

“砰!”

可惜,他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肖途已經扣下了扳機,子彈穿透了顧君如的胸膛,將血液灑在了她身后的地面上。

吳明達看見面前來了一個穿特務制服的年輕人,本來黯淡下去的目光瞬間又煥發了生機:

“快……快救——”

“砰!”

何默的槍口里噴吐出火光,吳明達的頭向后一仰,濺了幾滴血在身后青翠欲滴的大白菜上,便再也沒了聲息。

“小顧!”

何默跪倒在地,將顧君如攔腰抱起,向后門外沖去。臨出門時,他轉頭看了一眼何默,對他說:“角落里有一具尸體,是他開槍殺死了吳明達又打傷了你,吳明達在彌留之際開槍打死了他。明白了嗎?”

“哦!”雖然不知道什么情況,但是肖途還是聽進去了何默的話,畢竟這個學長亦正亦邪,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該把他當成一名特務看待。

一聲槍響過后,肖途捂著自己被打穿的肩膀,跌坐在地。而何默,則抱著顧君如,向最近的醫院狂奔而去。

醫院并不很遠,只隔了兩條街左右的樣子。但是顧君如能不能撐到那里還是個未知數。

何默一邊不要命地奔跑著,一邊呼喊著顧君如的名字,看著她蒼白的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的心中泛起了一絲絲疼痛——

那個男人,真的值得你用生命去成就他么?

“何……何處長。”

顧君如微微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滿頭大汗,奔跑著的何默。

“別說話,保持體力。”何默一邊喘著氣一邊說。

“對……對不起,我……沒能救下吳長官……”

“我讓你閉嘴!別說話了!”

“看樣子,我還是什么也做不好……咳咳……只適合做個小小的收發員……”顧君如咳了兩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她撐著,對何默露出了一個染血的笑容:“我是不是……特別傻……我還以為自己……和他……是一樣的……”

“我以為……我在做……正確的事……”

“老子叫你把嘴閉上,你再說一句話我馬上就崩了你!”何默怒吼道,“別睡!”

聽著何默蒼白無力的威脅,顧君如的心里卻突然涌上一股暖意:

原來這個兇巴巴的何處長,在關心我啊……

可是……我真的好困……

對不起……何處長……小顧總是笨手笨腳的,什么也做不好……

讓您……失望了……

她把頭靠在了何默的懷里,任由黑暗席卷而來,嘴角卻露出一絲微笑,甜甜的……

像那天下午那個冷著臉的男人放在自己桌子上的那塊蛋糕……

要是能再吃到一次就好了……

這樣想著,顧君如墜入了夢鄉,再也聽不見耳畔何默焦急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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