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是等候著徐恒良的徐知若。兄妹二人心意相通，并肩便走。

“看起來徐知若寡言少語，實際上你嘴里不少話都是她借你之口說的吧。”

來之無聲，去之無形。還是許夜。

“瞞不過天尊。世人都以為我自謙，說著善攻伐，實際上是個全才。但其實我的腦子并沒有那么好使，動腦子的事，都是知若在操持。只是我們兄妹二人心意相通，思緒共享罷了。”

“那你覺得我這件事做得怎么樣？過分嗎？”

“天尊此舉是為了震懾眾神，免得他們借人之身霍亂天下，實乃義舉。”

不等徐恒良說話，徐知若率先開口恭維許夜。再看徐恒良，閉口不言。沉默，也是一種回應(yīng)。

“我，其實憎恨著這個世界，憎恨我的出身條件不好，模樣一般，沒什么天賦，平凡人一個。我憎恨有人出生便在旁人難以觸及的地方，再惡劣也會受到歡迎。我憎恨，我嫉妒，我厭惡，我憤怒。”

“這也是您做這件事的原因之一嗎？”

徐恒良的聲音里有著質(zhì)問，徐知若并未制止，似乎是知道這并不會惹惱許夜。

“恰恰相反，我總是因為這些怨恨而去幻想，這個世界變好的樣子。并且在過往的日子里，我的大量的時間都用在了思考為什么這個世界會變成這般如此令人生厭的樣子。而我，或者說人類又該如何去改變這一現(xiàn)狀。其實，與其說糾結(jié)于我為什么殺死全人類，不如去質(zhì)問為什么這個世界會培養(yǎng)出選擇去殺死全人類這樣的一個人，因為二者的答案是相同的。又或者說，你們應(yīng)該慶幸是我掌握了這力量，而不是一些在獲得力量之后便成為惡徒、暴君的人，我想這一部分人在這個世界上被培育出來的并不算少。”

“這，倒是個出人意料的答案。”

“我很欣賞慈悲和善良，也正試著去施行。當(dāng)然了，這并不是說我就是個慈悲善良的人，它只是我的一個愛好。有這樣一句話我非常喜歡：'善良是強者的特權(quán)。'強者之路，掌控自己，克服困難，突破極限。善惡孰難，顯而易見。只重視結(jié)果而取捷徑，是儒弱的表現(xiàn)。哪怕抵達了他想要的位置，也沒有足夠的氣量去支撐接下來的沖刷。”

“您是說，創(chuàng)世的洪流？”

許夜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徐知若。

“欲成神者難成神，自然行善證金身。功利執(zhí)念時常有，肉體凡胎盡歸塵。為彼行此非正道，唯有無二方是真。尋遍世間獨尊路，不如純粹一般人。”

許夜的身影隨話語逐漸消失，就在不遠處藏著外部勢力安排偷聽的兩人四目相對，面露難色。

“啥意思啊？”

“就是說，為了上天堂而行善的人難上天堂。為了行善而行善的人，好上天堂。畢竟天堂是善人才能去，而不是行善就能去。成神、成佛一類的，也是一個道理。莫要不分主次，本末倒置。”

二人聞之大驚，雖然知道可能被發(fā)現(xiàn)，卻沒想到竟是如此之快。

“去幫我問問派你們來的神，用人類的身體親身體驗過一次死亡的感覺怎么樣？”

“早跟你說過，不要做這么多余的事。這下可好，我看你怎么收場。”

“我反正事不信他還能再殺咱們一次，那就是嚇唬咱們。他把咱們殺完了，他還玩兒啥？”

二神附體，一唱一和。言語之間對許夜并無太多畏懼和尊重，無禮之蠻夷，總是覺得行禮前輩者為弱，便會遭到欺負。

“呵呵，你們試著完全融入人類心腦，來完全占據(jù)人類身體的這個計劃有一段時間了吧。”

見底牌敗露的兩人想逃時，卻發(fā)現(xiàn)身子已經(jīng)動彈不得了。這計劃是許夜將時間回溯，復(fù)活全世界之后眾神商議的。惹不起，躲得起。用神識不斷侵占人類的心腦，最終奪舍。然后假裝自己是無信仰者，純粹的凡人，不再招惹許夜，以求自保。屆時明面上，天下無神。人類也是憑借著“自己”步入正軌，許夜也應(yīng)該不會再心血來潮，殺生上課了。卻不曾想，一照面，便被識破了。

許夜果真如真神一般，全知全能嗎？瞬息間得知二人傳來計劃敗露的消息時，眾神是這樣疑惑的。但實際上，是徐知若推衍出來，用腕上的星空小龍告知許夜的。至于為何有這渠道，徐恒良徐知若兄妹還要和許夜面上溝通，因為那是對眾神，對世人說的。雖然如此，但不無誠懇。

“人創(chuàng)造出來用于為己謀便的概念，現(xiàn)在反而控制了人，就和如今的人類社會一樣，我個人覺得，這樣不好。”

“天尊。”

路途不遠，但也不近。使得徐恒良兄妹，這才趕來。

“嗯。這兩個是不知道哪兒來的毛神，在這兒偷聽。”

“我們會處理妥當(dāng)?shù)模熳稹！?

“那倒不用。”

許夜看著動彈不得的二人，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想著躲在人的身體里，假裝自己是人來混過去？別想了，回去吧。”

一聲響指，這個世界對神形體存在的禁制被解除了，眾神的身軀再次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當(dāng)中。眾神的存在和意識，也被自己的軀體重新吸了回去。

“好好記著死亡的感覺，別忘了，現(xiàn)在滾吧。”

也無旁話，那二人灰頭土臉的越走越遠。

“不上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民不亂。是以圣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恒使民無知無欲也。使夫知不敢弗為而已，則無不治矣。天尊以為如何？”

并未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徐知若轉(zhuǎn)而念出了《道德經(jīng)》第三章的內(nèi)容，來拷問許夜。

“怎么說呢，不知欲，和知欲不縱，還是有區(qū)別的。而且，若世人皆賢，自然不尚賢。尚賢，便是因為世人不賢。”

“教員在晚年的時候，時常念讀《枯樹賦》。”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或許人類永遠無法做到將矢志不渝的信念，一代一代毫不動搖的秉持下去。私欲總會在某些時候侵蝕理想，更有甚者將私欲偽裝成同他人一樣的理想，最終鳩占鵲巢。領(lǐng)眾生向歧途。”

“畢竟不是誰都像他一樣，意志堅定，一往無前。有文歷史幾千年，又出了多少個他呢......”

“天尊可有高見？”

“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并不知道除自己以外的人究竟有什么想法，如此誤會會產(chǎn)生，猜疑鏈也會形成。最終，人與人之間的猜疑，將會成為常態(tài)。所以很簡單，我們只要將所有人的大腦連在一起，使之成為‘一個人’就行了。反正縱觀生命的發(fā)展，從單細胞生物，到現(xiàn)在的動物，也就是眾細胞集合體。個體生物，總是會向著集體化演變的。這是生命的趨勢。”

“......”

“我們暫且不提如何實現(xiàn)這一想法，假設(shè)按照您的設(shè)想成功了之后，人類仍舊是要分工的。就拿人體舉例，大腦仍是身體耗能最大的器官，仍舊掌握著最多的資源，公正仍舊不存在。”

“首先，不是每一個細胞都擁有思考的能力，這和人類的情況不同。人類聯(lián)結(jié)之后，身體是每一個人的身體，大腦也是每一個人的大腦，不再分彼此。或許這個人的身體在工作，那個人的身體在休息，但他們的感受和思想?yún)s是相同的，沒有區(qū)別。只是像驅(qū)使手腳一樣驅(qū)使各個身體去做各個擅長的事罷了。”

許夜停頓了一下，繼續(xù)說著。

“至于你擔(dān)心的事情，我這里有個意象，說與你聽：在許夜的世界里，所羅門王建造了一個鋼鐵的巴別塔。塔頂上栽種著象征分享的生命之樹，聯(lián)結(jié)并分享著人類大腦中的一切。意：人為腦，科技為脊骨，地球為身軀。巴別塔象征著通天的梯子，也意象著天國存于人腦。身體力行之事交給物質(zhì)，但人的精神與思想，已然通過科技的巴別塔，通往的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