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村人早睡晚起，農(nóng)戶大多數(shù)都是一日兩餐，有的人家一日僅吃一頓飯，省了再省。

糧食產(chǎn)量低，納完田稅后所剩仍不夠一家人敞開了吃的，貧窮限制了人們的想象，吃頓飽飯或許就是最大的奢望。

次日，徐浮云把炭送到縣衙后院，門人進去稟報。

過了會兒，有人出來了。出來見她的是外院管家，管家倒也不曾短她銀兩，按市價付了錢，只是不巧梁山剛好那會兒沒在，錯過了告訴她關(guān)于婚配的消息的時機，等梁山趕回來，她已經(jīng)離去。

第三日仍去賣炭，只是這一日沒有前兩次那么順利，在東街轉(zhuǎn)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一家買主，無奈，他們只好駛車到西街燕子胡同，這邊住的都是雜戶，士農(nóng)工商各類人都有，較之東街地段，這邊要房價要便宜一些，多是一些小門小戶人家。

徐浮云也不矜持，過一門就大聲叫賣，“賣炭了……賣炭了……上好的炭喲~”。

倒是把旁邊的人驚的下巴掉了一地。

不過效果還是蠻好的，不少人家開了門探頭出來問，有要幾十斤的，有要一整筐的，也有要幾根的，零零散散的賣了不少，等到了下午，車上所剩不到三分之一了，只是也折損了不少，總有人挑剔再三，折騰一番倒是碎了許多。

徐浮云見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少，巷子里叫喊半天也不見人出來探看，于是就叫老錢頭不再轉(zhuǎn)悠了，趕車回家。

老錢頭應(yīng)聲，往前趕了幾步，尋了開闊地掉轉(zhuǎn)牛頭，啪！牛鞭飛揚在空中一陣聲響，牛兒呼哧著白氣，抬起了牛蹄，轱轆轱轆。

“快點！快點！城門要關(guān)了！”城門口的士卒大聲叫喊。

老錢頭把牛鞭甩的更快了，噠噠噠噠，終于趕在最后出了城門。

徐浮云把兩只手袖在袖籠里，盤坐在車尾，她只覺得很是疲乏，叫喊半天，嗓子也啞了，腹中更是饑腸轆轆，也就不在意一身的風(fēng)塵仆仆了。

今日拉的炭最多，但賣的銀錢卻不比前兩日多，因而她此時的心情也頗為沉重。

算下來，她們兩三個人辛苦了將近一個月，所得銀不到三兩，生活甚為不易。

“吁——”老錢頭突然把車停下。

“前面路邊躺了一個人。”老實的趕車人向車尾的少女說。

徐浮云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天色暗沉，她的頭低低的垂著，趕車人不知如何是好。

而老錢頭旁邊的婁春生已經(jīng)跳下車了，他快步走到那個人身邊，伸手去扶歪倒在地上的人。

“還活著！”婁春生大聲喊道，突兀的聲音霎時撕裂了寂靜的空氣。

徐浮云頓時醒過神來，前后看了看，沒弄清什么狀況。

“他還活著，還有氣，只是昏過去了！”婁春生扶著那人的頭，讓他歪靠在自己腿上。

徐浮云聞言，跳下車，走到跟前，透過暗沉的天色瞧了瞧那人，看那打扮，倒像是個讀書人。

只是這人怎么暈倒在大路上，此地距離城門也不遠，太巧了吧，正遇上她們。

若是她們早走上半刻鐘頭，只怕是要和這人錯過了，這么冷的天氣，說不準(zhǔn)等明日被人發(fā)現(xiàn)的，恐怕就是一具尸體了。

徐浮云哀嘆一聲，大聲的對婁春生說，“把他搬上車吧！”

老錢頭聽后過來幫忙，把車上的筐子摞一摞，擠出一塊空地兒，幾人合力把人抬到車上，讓婁春生坐車尾照看著，徐浮云坐在車頭一言不發(fā)。

他們趕到婁家門口，天就快要黑定了，春生媳婦抱著娃在門口焦急的轉(zhuǎn)悠，看到牛車過來，急忙走上前。

“今日怎么回來這么晚？可還順利？”她急切的問道。

“姐姐先進屋去吧，外面冷。”徐浮云跳下車，推她回去。

春生媳婦看了一眼牛車，車尾那個熟悉的人正看著她，片刻安心，于是就抱著娃轉(zhuǎn)身回去了。

“這個人先放你家吧，讓你媳婦帶著根生住我那里去。”徐浮云走過去對婁春生說。

婁春生應(yīng)聲，在老錢頭的幫助下把人背進屋。

春生媳婦見自家男人背了一個人進來，嚇了一跳。她忙把娃放在床尾，趕緊拾掇了床鋪。

待把人安放好，徐浮云給春生媳婦解釋了一番，春生媳婦利索的收拾了兩個包袱，抱著娃就跟在徐浮云后面去她家了。

臨走前，她把老錢頭的車錢結(jié)了，又把今日賣炭的錢留給婁春生，叫他去村里找大夫給這人看一下。

回到家中，她摸了油燈點上，春生媳婦把娃放在床上，就到廚房利索的收拾去了。

她跑了一天，也實在是累了，換了衣服，歪在床上躺著，百無聊賴的戳戳襁褓里的小娃娃，看著他對著空氣咿咿呀呀。

正昏昏入睡時，春生媳婦喊她吃飯。

她抱著小娃出來，看到婁春生已經(jīng)坐在桌前了，她把娃遞給春生媳婦抱著，開始狼吞虎咽。

“那個人醒了沒？”她刨了一口米飯，嚼了三兩下咽下去。

“還沒有，村里郎中看過了，說是餓暈了，我給他喂了點糖水。”婁春生回道。

“嗯，明天再看吧，今晚就辛苦你照顧一晚。”

飯畢，婁春生把錢袋子遞還給她，她把這三日里賣炭的所有錢幣都倒在桌子上，嘩啦嘩啦一陣響，很是悅耳。

三人在燈下數(shù)了三遍，兩千三百四十二文。

她把銅錢穿了一貫，遞給婁春生，婁春生忽地一下站起來，突然間漲紅了臉。

“徐妹妹，你這是何意？”春生媳婦忙道。

徐浮云晃了晃手里的銀錢，慢條斯理的說，“我開始就說過，做的好，會有獎勵，這個，有你們的工錢，也有你們的分紅在里面，不必意外。”

“這，怎么使得！這也太多了！何況你已經(jīng)給了我們那么多糧食！”

婁春生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雖然他不懂分紅是何意，但是覺得突然拿這么多錢，實在虧心。

“好啦！這才多點兒！你也辛苦了一個月了，這是你應(yīng)得的，我只出了點子，其他都是你們在做，后面我還有其他生意呢！也不見得個個都能掙錢，你不要這錢，是后面不想再繼續(xù)給我干了嗎？”

“不是不是！”婁春生連連擺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好啦，你們就收下吧！”徐浮云說完，就把銀錢塞到春生媳婦的懷里，春生媳婦手忙腳亂的接下。

“之前讓姐姐打聽的事兒，這兩天可是有消息了嗎？這事說急也急，說不急也不急，我有個想法，想試試看！”徐浮云也沒有把握，她確實是想先試試看。

“村里有莼菜的人家，大多都晾曬成菜干了，只有挖的有地窖的人家才存的有，豆子倒是很好找。”春生媳婦說。

“那行，那就還是麻煩春生大哥去跑一跑，幫忙收一些莼菜和豆子回來吧！”徐浮云又從錢堆里數(shù)了兩百文出來遞給婁春生。

“不，不用了，你給的錢有這么多呢！不用再給了！”婁春生今天可是受了不少驚嚇，說話也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

“哈哈，那行吧，算你家入股，回頭賺了錢了再給你們分紅！不過，我可不能保證這個一定掙錢啊！到時候虧了我可不會賠！”徐浮云哈哈一笑，干脆的收回手。

“不會，不會的。誒，我是說不用賠，不用賠錢！”他想表達的沒表達出來，面上越發(fā)窘迫。

春生媳婦也不知說什么好，農(nóng)戶人家一年忙到頭未必能掙上一兩銀，而徐小娘子卻輕而易舉的拿出來給了他們，她是個真正的善心人，心里既感激又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