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衿似乎沒有覺察到雪言的不情愿,伸手撫了撫自己束起的發,滿意的笑笑。
旋即起身,與雪言并肩走出房門,雪言也并無多話,便就如此跟著他,不知不覺之間,竟同他一起走到了王府大門口,如一早已備好了馬車,只站在馬車旁等候著秦子衿。
見兩人并行而來,如一彎了彎腰拱手行了個禮,又笑著對雪言點了點頭。
雪言對如一點點頭以示回應,不僅是秦子衿,如一也同樣束發而立,整個人倒是生了幾分莊重之氣。
“雪言便送到這里了,子衿公子早去早回。”雪言說罷,轉身便要往屋里走。
“雪言且留步。”
雪言聞言回頭,不知道是否是秦子衿往她的方向靠近了幾步的緣故,雪言一扭頭鼻尖正巧撞上秦子衿的肩,雪言的頭不自覺的往后一仰,重心不穩的絆到了門檻,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
雪言一時間也不知該先心疼自己的鼻子還是身子,兩只手下意識想去抓門邊,手卻撲了個空,她甚至從秦子衿一閃而過的臉上讀出了些許幸災樂禍的味道,索性閉了閉眼,橫豎不顧摔一跤的事情,反正自己丟臉的時候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多這么一次。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風,雪言只在心里默想,自己是哪里先摔在地上比較合理。
好像哪里都是一樣的痛。
雪言等了片刻自己卻遲遲未曾摔在地上,甚至連耳邊的風聲都停止了,她感覺到一只有力的手攬住了自己的腰,一時沒有緩過神來,雪言驚魂未定的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秦子衿近在咫尺的臉。
無論看多少遍雪言還是會不由得感慨,這個世上怎么會有如此好看的男人。
散發是溫潤不染俗事的好看,束發是英氣神采飛揚的好看,那雙眼睛更像是一汪泉水,時而清澈見底,時而深不可測,無論何時,都讓人沉溺其中難以逃脫。
雪言此時就這樣望著他清澈含笑的眼睛,里面倒映著她的臉,秦子衿的鼻尖與她的不過幾寸的距離,她竟然能隱約感受到他呼出的溫熱的呼吸撲在自己臉上,那張嘴唇輕抿成一個上揚的弧度,散發著誘人的紅色,雪言一時竟覺得它像極了一顆沾染露水的櫻桃,只讓人想要忍不住湊上去舔一舔嘗一嘗個中滋味。
她甚至忍不住的伸了伸頭努力將自己的嘴靠近他。
只是一瞬,雪言感受到自己鼻尖殘存的疼痛,回過神來,自己的頭微揚,而秦子衿就那么含笑的望著自己,不知自己的反應落在他眼里該是如何一幕。
雪言急忙推開他,自己站直了身子,緩了口氣。
又想到自己的動作似乎有些不知輕重“多謝子衿公子。”卻不看他的臉。
秦子衿踉蹌往后幾步,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也并不氣惱,只是溫和的說到:”那日夜里雪言曾說到朝中情形,原本不想讓雪言擔憂,但想到那日夜里實在是風大,只怕讓雪言著了涼,后來竟也忘得一干二凈,今日想起,覺著該跟雪言解釋一番。”
越過他的身子,雪言發現如一早已識趣的不見了蹤影,空留了一輛馬車在王府門口,那匹馬漆黑明亮的眼睛甚至有些許迷惑與無措。
“近日里皇上與皇后娘娘鬧了些別扭,原本皇上低頭認個錯也就好的,但這次也不知怎的,皇上卻說自己是個男人應當有男人的尊嚴與氣節。非要讓皇后先認錯,皇后自然是不肯,不僅不肯,后來索性便對皇上避而不見,皇上一時賭氣也便和皇后僵著,據說是為了讓自己瞧著忙碌且欣喜,只道我回了雍都也是閑在府中無事,于是日日便喚我作陪,實在推脫不得……”
秦子衿說著,不自覺的聳了聳肩,眼神中盡是無奈。
雪言也并不回應,只是望著他的眼睛,企圖從其中找出什么撒謊的痕跡。
秦子衿見她不說話,又繼續說了下去:“至于那些夫人所說,確有其事,只是事情說來有些復雜,此時不便細說,待我今日回府于雪言細細說來。”說罷,他竟不自覺的伸手為雪言理了理鬢發。
雪言感受到他的指尖滑過自己的皮膚,不自覺的低了低頭,卻也并不躲閃,相反,伸手幫他理了理衣服上的皺褶。
他抿著嘴唇,溫柔的望了望雪言的眼睛,又緩緩轉身,此時如一不知何時又重新候在了車旁。
雪言望著秦子衿上了馬車,如一充當著車夫的身份,馬車越駛越遠,將到轉角處之前,她看到秦子衿從車窗探出頭來,微笑的對她揮了揮手,于是雪言也笑著與他揮手,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如此一來,倒是把雪言去后花園照顧花花草草的心情磨得一干二凈,心里想著既然都到了門口,索性便去幽蘭坊看看。
雪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就算是秦子衿的車早已沒了蹤影,自己的臉還是帶著未退的余熱。
又仰頭看了看天色,此時去了幽蘭坊正好可以順道去嘗嘗雍都最有名的酒樓,打發一下時間。
方才走到幽蘭坊門口,雪言便瞧見蔣溪洲與一名婦人在一旁攀談著什么,那婦人四五十歲的模樣,體態豐腴,舉手投足之間處處彰顯著華貴不凡。
只是那一身粉嫩的色彩的衣衫加上發上金燦燦的釵子,倒是給她平添了幾分輕浮之氣。
雪言想著許是在談正事也不好上去打擾,便自顧自進了店門,自己尋了個角落候著。
原本想著只是普通的顧客與店主的關系,但雪言越瞧著二人越覺著不對勁起來,此時店中除了自己只有那一個客人,連多余的伙計也沒有,那婦人起初只是正常的與蔣溪洲交談著什么,而后卻一個勁的往蔣溪洲身上靠,最后索性把蔣溪洲的手握在手里,挑逗似的用指腹輕輕摩挲著,滿臉皺紋的臉堆滿了浮夸的笑,雪言就算從側臉也能看到她艷紅的嘴唇和松弛的臉頰上擠在一起的褶皺。
反觀蔣溪洲,拼命似的往后退,臉上堆著苦澀又尷尬的笑意,他似乎又竭力的想要掙脫開,又礙于對方是客人,只能盡量將身子后仰離那位夫人遠些。
只是蔣溪洲越是后仰那位夫人越發向他靠近,最后竟將自己的身子完完全全的貼在蔣溪洲身上,蔣溪洲被逼得只能伸長了脖子,不停求饒。
雪言想著往日里蔣溪洲那般氣定神閑處變不驚的模樣竟也有如此吃癟的時候,一時覺著有趣,竟有些后悔今日自己未曾隨身帶些瓜子來。
所謂一物降一物,自己能瞧見蔣溪洲如此窘迫的模樣也算是沒白跑一趟。
高貴夫人與俏皮小白臉,好一個舉世無雙的組合,唯一遺憾的便是那夫人略顯富態了些,若是體態略微輕盈,兩人看起來會更為般配。
“夫人!”蔣溪洲求救似的沖雪言呼喊了一聲,聲音里竟有些聲嘶力竭的意味。
雪言只道是兩人打情罵俏的趣味,也沒多想。
“夫人”蔣溪洲又喊了一聲,那為婦人似乎是意識到蔣溪洲并不是在喚自己,下意識的往蔣溪洲望著的方向看了看,趁著這個空當,蔣溪洲急忙掙脫幾乎是飛奔到雪言面前,執了她的手,深情款款的望著雪言的臉:“你昨日夜里踢被子方才著了涼,只在屋里好生歇了罷,為夫與高夫人有要事方才耽擱了一會兒,便惹得夫人如此掛念,以后我便多盡量多抽些時間來陪伴夫人便是。”
幾乎是同一時間的,雪言和高夫人拔高了音量:“夫---人?”
踢被子?掛念?什么亂起八糟的。
蔣溪洲威脅似的朝雪言使了個眼色,覺察到她在試圖掙脫自己的手,又暗自用力,讓雪言掙開不得,用嘴型對雪言說了一句“幫幫忙”。
雪言立刻會意,反手握住了蔣溪洲的手,蔣溪洲攬住雪言的肩,轉身朝向高夫人。
雪言用手掩著嘴,低聲輕咳了幾聲,她扭頭,深情的望著蔣溪洲,又朝他靠了靠,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依偎在蔣溪洲懷里。
用一個甜膩至極的聲音對秦子衿說到:“醒來不見夫君在我身旁只覺得心中難安,又想著快到用午膳的時候,若是夫君不在身旁,婉兒只覺得味同嚼蠟,實在沒有胃口。”
高夫人的眼神中寫滿了錯愕,她似乎是想不明白這個雍都城內人盡皆知的鉆石王老五是何時成了旁人的“夫君”,一時間又是疑惑又是尷尬,一張臉變化莫測。
蔣溪洲略帶感激的對雪言眨眨眼,又攬了雪言恭敬的對高夫人說道:“如高夫人所見,賤內沒有在下的陪同實在是食不知味,若是高夫人并無要事,在下邊陪夫人一同用膳去,恕不奉陪。”
高夫人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她理了理方才弄亂的衣衫,昂了昂首又挺了挺胸,輕蔑的瞥了雪言一眼,叉著腰一扭一扭的走了。
見高夫人完全踏出了店門,蔣溪洲和雪言幾乎是同時的彈開,愣是離了對方足足有兩三尺的距離。
蔣溪洲如釋重負的呼了口氣,倒也沒理雪言,自顧自的走到走到一旁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囫圇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