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雞毛撣子有一下沒一下掃著柜臺,嘴里打著哈欠,不時朝著院子看去,天氣漸熱了,院子里有株梨樹,新葉嫩綠,梨花雪白,。
冥月便將吃飯的桌子搬了過去,天氣好的時候就在樹下吃飯,到了夏天還可以乘涼。
今天是阿諾第一次做飯給他們吃,野川有些期待又有些懷疑,不過很快他的忐忑就被碗碟聲給弄沒了,隨手一扔手中的雞毛撣子,柜臺后面的紅被砸個正著,啊的一聲站起來怒視他,可野川向來兇悍,紅瞪著他,野川無視她的怒氣,她一癟嘴又蹲了下去,她在柜臺下面養(yǎng)了一只兔子,正寶貝的很。
叉了一塊肉,賣相…有點不咋地,但是味道……毫不猶豫的送進嘴里,阿諾在旁不安的看著他。
哇的一聲,立刻吐了出來,又咸又甜又辣還又酸,什么味道都有,他捂著嘴連聲吐了好幾口,指著那盤肉:“你是跟我們有仇啊,齁死了。”
阿諾拽著袖子不安道:“我想多放點味道大概會好些。”
冥月這時從樓下下來,見飯菜擺好,坐下便吃,才吃一口便捂住了嘴,不過她咽了下去,抬頭對阿諾笑道:“稍有瑕疵,下次努力,哦,菜有點少,我再去弄點。”
野川坐下來皺著眉十分煩躁,偏偏這會肚子又餓,這時店里有人在叫,冥月將一盤小炒放在桌上,忙應了聲迎了出去。
她出去一看,是三子巷邊住的一個媒婆,苦笑聲道:“您怎么又來了。”
張媒婆笑著拉過她的手:“怎么能叫又來了,我這是該來的,你一個女人家沒親沒友的在這多不好,李員外家世好,人也好,喜歡你很久了,再說了,你丈夫說不定早就另娶了,這么久了都,你還等著干嘛,女人的青春可耐不住歲月的。”
冥月撇著眉毛十分為難:“張嬸,我跟我兄弟住在一起挺好的,我弟弟脾氣暴躁的很,你快些走吧,他要是知道又是來給我做媒的,又要發(fā)脾氣了。”
張媒婆回想起什么,臉色一變,探頭朝里看去,野川端著碗正拔飯,冥月拉住張媒婆,小聲道:“我弟今天心情非常不好,您還是快走吧。”
張媒婆不死心道:“那我改日再來吧,還有啊,王家的小兒子也鐘意你呢。”說罷上下看看她,嘖嘖嘴道,“長的這么漂亮,不挑個好人家嫁了,老了才有依靠。”
“您還是快些走吧,啊,我弟過來了。”
張媒婆急忙轉身:“那我走了,別忘了我說的話。”
看著她離開,冥月無奈嘆息一聲,有些后悔臉上應該涂上東西的,還有個姓孫的媒婆前幾日也來給她說媒,好一頓糾纏,她看向二樓小窗,狐君,你為何還不醒來?讓我這么寂寞。
春日易困,這幾日生意也不太好,琢磨著要去進些新的料子,蓋著薄被,冥月的床靠著圓窗,月華透過窗欞映入房間,撩起帳子,白色的狐貍依舊靜靜沉睡,已經(jīng)一年多了,它還是老樣子,不動不醒。
在它合上的眼輕輕親吻,蓋上被子,攏到自己懷中。
第二日一大早開門,一年輕男子站在門前似乎等待了有一會了,儒生裝扮,看到她很是驚艷的呆了好一會,站在那傻笑看她。
冥月楞了下很快笑道:“您是買什么料子的?想做成什么式樣?快些進來吧。”
“呃,那個,那個,我不是買布料的,我姓陳,名諱驍,字與同,你是叫明月吧。”
冥月看著他發(fā)紅的臉算是有點明白過來了,這個人大概是她的愛慕者之一,她淡淡笑道:“恩,陳公子是要買什么?”
陳驍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聽說姑娘單身一人,我家世雖不算豐厚,但也算的上小康之家,也有良田十畝,不知道姑娘對我,我…聽說明月你將提親的媒婆都拒之門外,所以在下想親自上門提親以示誠意。”
還真是直接呀,冥月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呵呵干笑了半天道:“這個并非我不想嫁,只是我命太硬,有克夫之相,是不祥之人,我從前的丈夫就是被我克死的。”
陳驍啊的一聲,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快速眨了幾下眼,干笑道:“你這是嚇唬我,我不會相信的。”
冥月嘆口氣,伸出手掌,掌紋交錯,一根掌紋從虎口一直伸到手心底下,斷掌。
“我是斷掌,公子也無所謂嗎?”
陳驍?shù)芍氖郑α笆致冻隹上У男Γ骸笆俏姨仆涣耍胺腹媚铮媸菍Σ蛔。孓o。”
他一說告辭,冥月放下心來,送他出去,轉過身坐進柜臺內(nèi),眼角處一道人影站在柜臺前,她一皺眉,怎么又回來了。
抬眼一瞧,居然是青峰,不由高興起來,走出去看著他:“你怎么來了?我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呢。”
青峰左右環(huán)顧,嘆息道:“你過得這么自在,是忘了我吧。”
“怎么會,喝茶不?”
“不啦。狐君呢,醒了嗎?”
冥月黯然道:“沒有。”
“剛才那個是你的愛慕者嗎?”
“哦,那個啊”,冥月嘆了口氣笑道:“算是吧。”
青峰哦怪叫一聲:“公主美艷無雙,歡喜樓主都是您的裙下之臣,區(qū)區(qū)凡人怎么能招架住公主的魅力呢。”
冥月無奈扶額:“取笑我啊。”
“不是,真心話,狐君既然不會醒了,你要不要,嗯,考慮下,跟了我,肯定比那些凡人好太多。”
“不要。”想也不想斬釘截鐵的拒接,“麗姬呢,那只小貓呢?”
他笑瞅著她,不語。
“你要不要去瞧瞧野川,他好像還沒起床,我去叫他。”
“不了,我這就走,你啊別把他養(yǎng)的太胖,走不動就糟糕了,我給你帶了這個。”
“這是什么?”冥月接過,一截烏黑的木頭,紋理緊密,像個鐵棍,還挺沉的。
“你不覺得你這店妖氣沖天么,這個可以鎮(zhèn)住妖氣,或者說是藏住,你也不想有人到你的店里來降妖吧,快感謝我,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塊藏妖木的。”
原來這是他來的目的,冥月真心感謝,笑著欠身:“那真是多謝青峰公子了。”
青峰擺手道:“可別謝我,我看你這地方妖氣比之前更甚了,還是小心為好,別惹麻煩。”
“恩,知道。”
“走了,別送。”
冥月看著他走出去,眨眼的功夫身影就消失在街道盡頭,煙霧一樣飄渺不見,嘆口氣抱著藏妖木進了屋,一轉身野川揉著眼打著哈欠,沒睡醒的邋遢模樣,無奈道:“你能不能梳洗好再到店里來,要是人家來買東西,看到你這個樣子,多掃興。”
“我剛才好像聽到青峰的聲音了,怎么不見人?”
“走了,把這個東西找個高處放起來。”
“高處?你屋子最高,放你屋里不就好了,我去買點包子吃,給我錢。”
又是買東西吃,冥月沒好氣掏了幾枚銅板:“給我?guī)╋炞踊貋怼!?
“知道啦。”
掃地,撒水,昨天進的貨還堆在馬車里,又把白叫起來,把貨搬出來碼好,野川買好早飯回來,吃完早飯,陸續(xù)有客人進來瞧東西,生意不算特別好,但還過的去,起碼不會餓肚子。
日子在平淡中漸漸度過,梨花變成了青小的果實,鳳仙花開滿墻角,粉,紅的,都是冥月春日時候隨手灑的種子,沒怎么在意居然開的這樣盛。
盛夏來臨,店門掛上了擋日頭的竹席,布料也都是輕薄艷麗的料子,冥月還想做成衣的生意,可沒有找到合適的師傅,也就作罷了。
洗完澡,合上房門,搖著扇子進了屋往床上一趟,吃了晚飯又吃了西瓜,肚子飽的難受,撫摸著白狐的皮毛閉著眼培養(yǎng)睡意,手下滑順的感覺一如往常,冥月閉著眼擰了下眉毛,迅速睜開眼看去,有些不對勁,它剛才好像動了!
立刻坐直,彎下身去看,白色的絨球動了下,兩只尖耳抖動了好幾下,然后轉過頭,琉璃透徹的眼對上她的眼睛。
呼吸都幾乎停止了,她與那雙眼呆呆對視不知多久,就連眼淚流下都不知,顫抖著手去抱它:“你,你肯睜開眼看我了?”
白狐貼著她的手心,兩只絨絨的爪子揉著自己的耳朵,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聲音,冥月喜極而泣:“你說什么,我聽不懂。”眼眨也不眨的看著它,就怕它不見了,心底想總歸是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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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有處寺廟,香火很盛,尋了一個雨天,店里生意淡,留著白看店,她帶著紅很野川上了寺廟,白昰的事情她想通了,狐君說的對,如果將哥哥重生,他身為男子心底責任心大于她,親眼看著白氏一族滅忙,那種崩潰想瘋的感覺她自醒后無數(shù)次回想,她不想白昰跟從前的她一樣日日活在仇恨中,不能自已。
他的魂魄被她困住這么多年不能超生,心底會不會恨她怨她?沿著階梯提著裙擺施施而上,雨絲蒙蒙,盡快手中撐著傘,裙擺還是被飛雨淋的有些濕,野川跟紅留在山腳下的茶鋪里,她獨自一人上來。
慧靜法師獨居在山頂,冥月特意來訪,希望這個高僧可以為哥哥超度往生,石階沒有盡頭一樣,她爬的有些吃力,擦下額角的汗,櫻色的裙擺已經(jīng)濕透,還要往上走,就見一個小沙彌冒雨急急從上下來,葛衣半濕擋住她,念了聲佛號道:“施主留步,慧靜法師讓您把東西交給我就行,不用再上去了。”
“不用上去?交給你?”冥月眨眨眼,順從的解開脖子里的繩結將琉璃瓶放在小沙彌的手中,雙掌合十行佛禮道謝。
“對了,師父還說前塵往事都是塵煙,望施主能看通透,不要再執(zhí)迷過往,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冥月欠身:“多謝慧靜法師提點,妾身明白。”緩步走下幾個臺階,忍不住回頭去看,那個沙彌已經(jīng)上去不見,摸著胸口,不知為何覺得心底空落落的,白昰徹底永遠的離開了她,這個世上白氏只剩她一人獨自茍活。
來的時候走的很慢,下去的時候走的更慢,雨漸漸變小,收了雨傘提在手上低著頭心情失落慢騰騰往回走,走到中山腰的時候烏云散盡,日頭從云縫里探出臉來。
“明月姑娘?”
“啊?”
“真的是你,我剛才問你弟弟他們,說你上山了。”
冥月有些迷茫:“你是?”
來者高興道:“是我呀,前些日子還去找你的,我姓陳,名諱驍。”
冥月遲鈍的恍然:“是你啊,你也來上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