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垂下眼輕長長的睫毛遮住眸光,輕聲道:“找不到也要找嗎?明月,你其實,其實不必這樣,你哥哥死去這么久,魂魄被你困住不能超生難道他就不痛苦嗎,說不定他也不想重生,只想你活的好好的他就滿足了,你這樣四處奔走,生死不顧,你哥哥也不想看到你這樣辛苦?!?
冥月沉默良久,蹲下身牽起阿諾的手,低聲道:“我知道你是怕我在陸上行走,恐遭意外,可是,阿諾,你若是親眼見到自己的親人一個個死在眼前,卻無能為力,況且若不是我愚蠢,白氏一族也不會凋零至此,這是我該贖的罪,就算為此喪命,我也心甘情愿。”幾度哽咽,落下淚來,淚珠在水面濺起清淺漣漪。
“因為我,因為我啊,如果不是我,族人怎么會……死,對于我來說都是天大的恩賜。”人魚冰涼的手摟住她,同樣冰涼的懷抱擁住她,清涼的吻落在她耳畔。
“我不能退縮,不能躲閃,阿諾,你應該懂的。”
人魚垂眸不語,長長的睫毛忽閃寶光墜落,一顆珍珠很快沉入水底,繼而更快的落下更大顆的珠子,人魚落淚成珠,冥月一驚,直起身來,胡亂擦去臉上淚水,扯出笑來:“看我,久別重逢應該開心才對呀,對了,我帶了東西給你,看?!?
冰雪一樣的顏色,沒有刀刃,但卻可以切開世上最堅硬的妖骨,人魚遲疑接過,觸手冰涼。
“我這次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紅和白又是沒用的,如果有什么妖物來犯,這把剔骨刀就留給你防身用?!?
阿諾握在手中不語,那把刀被他捏的死緊,垂著頭,海藻一樣的發擋住他的神情,碎發下的半張臉嘴角繃的很緊,半響突然一個轉身,魚尾高高揚起又落下水面泛起巨大的水波,漣漪繾綣,潛進深水中去了。
冥月蹲在岸邊,看著水面波紋漸漸消失,心情復雜,阿諾不想她離開這里,她其實都感覺到,但這是第一次他變現出明顯的不高興,嘆口氣對著身邊的狐君道:“走吧,我們回去。”
沿著回去的路走,二人皆是不語,狐君突然停住腳步,拉住她的手,狹長的眼看向她有些認真。
“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他瞇了瞇眼,有些不是滋味的開口輕聲道:“那個阿諾是喜歡你的吧,所以你說要走他才生氣了?!?
冥月茫然道:“不會吧,我以前也經常離開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只是一尾人魚?!?
他失笑:“那就不對了,雖然是人魚,可也是個雄性人魚,你以前帶過男人來嗎?有像我們這樣關系親密嗎?”
他這一說,冥月有些恍然,可還是覺得不大可能:“怎么會,阿諾他很單純的,他是漂流到這的,在我之前就在這了?!?
狐君索性站直身體,掰過她的肩,與她平視:“青峰他對你也有意,你不會不知道吧,我原以為一個不足為懼,你瞧不上他,沒想到就連這小小海州上都有你的愛慕者,你說我是不是該將你藏起來?”
冥月一驚,原來他知道青峰對她有些曖昧,她干干笑了笑:“你胡說什么呢,我哪有那么大的魅力?!?
月色下她的臉白皙如玉,一顰一笑無一不動人,她的美麗自己都不知道有多過分,狐君看著她良久,嘆息一聲:“罷了,誰讓我愛你呢?!闭f罷親昵摟過她的腰,仰望天上星光,嘆息道:“你說我們現在這樣像不像凡世上普通夫妻?”
冥月悶聲道:“才不像,我們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哪像夫妻?!?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歇息的房屋前,進了屋拉著冥月的手往床上一倒,床板被重壓的發出吱呀的聲音,冥月頓時想到隔壁還睡著野川,也不知道他現在睡著沒有,要是聽到床板響動的聲音,雖說不是那么回事,可想想還是讓人臉紅。
惱火的去捶他,卻將木板床壓的更響,這房間原是她的,屋子不大,床也小,狐君又是身形修長的,兩個人擠在床上,更顯的床小了。
“那你說,我們怎么樣才像夫妻?!?
冥月仔細想了想,撇嘴道:“怎么樣都不像?!背跸嘁姇r,他利用她,現在是她引誘利用她,怎么都不會是尋常夫妻該做的事。
掌心摩挲著她柔滑的臉頰,就這月華看著她皎白的臉笑,眼中寵溺滿的快要溢出來了,冥月閉上眼昏昏欲睡。
耳邊又聽他輕聲道:“或許那尾人魚說的沒錯,你哥哥并不一定想要復活,你困著他的魂魄只會讓他痛苦,不如就此罷手?!?
話入耳中,原本昏沉的睡意頓時消散,她轉過臉,譏嘲道:“你不曾親力親為,怎能體會我的心情,我哥哥你又怎知他不想重生再與我相見?!?
狐君看她,眼神復雜:“你這樣罔顧生死奔波,難道就是你哥哥想看到的,我再問你,如果你哥哥真的復活,那以后該怎么做?能做什么?要是失敗呢,找不到余下的碎片,你就一直尋找下去?就算找到,凡事都有萬一,到時候你哥哥不但不會復活,更有可能在鼎內被業火煉的魂飛魄散!這也是你想要看到的嗎?”
冥月呼的身坐起,臉色冷戾:“你若不想陪我去尋找,或是覺得辛苦,現在就離開!我絕對不攔著你!何必說這些話來掃我的興,你走!你走!我不想見你??!反正現在也沒真的去找,一拍兩散,就這樣,誰離開誰還不是一樣!”
狐君撐著身子緩緩坐起,盯著她眼:“我只是就事說事,你難道就沒有這樣想過,你真的要我走?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一絲情意?”
“哼!我對你?我是人,你是妖,你難道不清楚,人妖殊圖,會有什么好下場?!壁ぴ職獾囊恢蹦I,嘴里的話更似利劍一般刺下身邊男人。
“人妖殊途…你現在還是人么?人會不老不死?”他語氣嚴厲起來,顯然也被氣的不輕。
“好,我不是人,我也不是妖,我是怪物,行了吧,你看不慣我,大可以離開這里,我又不會拉著你,沒有你,我也一樣可以去尋找余下的碎片,我知道你很厲害,道行很高,我依賴你的不過就是這些,情意?那是什么,哈,可笑的東西。”
狐君霎時退盡臉上血色,一片慘白,手掌深深握緊,幾乎是咬著牙問:“你當真是這樣看我,跟我并不是因為愛戀我?”
“對!”冥月爽快答應,“你這么厲害,我需要一個強大的人可以保護我一路前行,直到我哥哥重生復活?!?
“就這些,沒有其他的么?”
“沒有!”冥月還想再說什么,一抬眼看到他滿眼似薄冰輕碎,眼神黯淡無光,往日里的飛揚絢爛因她傷人的話語而消沉殆盡,她心中一痛,咬著唇垂下眼不語。
耳邊衣裳嗦動的聲音,狐君下了床,背對著她,冷冷道:“你定要如此么?”
“我便就如此!”
他猛然轉頭看她,真的動怒,氣極道:“如此薄情!此生再不相見!”
她眉眼清冷,看也不看他,口吐薄冰:“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