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婚房，懷中的人……在一瞬間化為光點碎片，消逝在虛空中。虞若看著空落落的懷抱，靜靜閉上了眼。掌心的鮮血慢慢消失，連同她自己也化作星星點點的浮光。

再睜開眼，依舊白霧茫茫。

她撐著石碑站起身來，酸澀的肢體有骨節的吱嘎聲。她凝眸深深地望著高聳入云的石碑，青云之上似有淡青色的靈氣交織纏繞。

傳說，山河石碑乃日月之神所化，若與神有緣之人走近石碑，神便會恩賜下慈悲的夢境，或為心之所向，或為未來的預言，或為點撥警示，被稱為“山河府之夢”。

唯有夢之主親自斬破幻影，方能從夢中醒來，否則，便會永遠迷失在神所編織的夢境里。

虞若垂下眼眸，步履如常地走出白霧，圣潔莊嚴的山河府又躍然眼前。

安心一直等在山河府門口，因為她遲遲不出來急得在門口來回踱步，見她出來，忙迎上前來，“公主可算出來了，您再不出來，我可真得急暈過去。”

“無事，我們回去吧。”她的聲音清清淡淡，聽不出一點情緒。但是安心自小侍奉她，如何不明白公主此時心情并不好。

馬車轆轆駛進城門，石板路上有些微的顛簸，虞若靠在車壁上，卷翹的睫毛微微下垂，遮掩住眼底沉沉的心事。

尊敬的神明啊，您賜我夢境，是在預示我什么呢。

她越想心里越亂，低聲吩咐道：“去壽寧公主府。”

虞令月并不在公主府，聽守衛說她出門去逛街了，依著往常大概一個時辰后也快回來了。虞若就干脆等她一個時辰，左右壽寧公主府的上上下下也都認識她，知道大長公主待長公主視如己出，便徑直將她領到了虞令月的房間。

虞若尚未開口，便有丫鬟送來了一盤牛乳糕，一盤桂花糕，一盤白玉卷兒，并著一壺浮著碎冰的梅子釀。

安心是虞令月奶娘安娘子的女兒，虞若便讓她瞧瞧母親去了，自個兒吃吃喝喝，也悠哉悠哉好不快活。

“白燃。”她嘴里叼著一塊牛乳糕，含糊不清地喚道。

白燃瞬間像一個影子似的輕飄飄落在她身前，“公主。”

虞若自然而然招呼他，“來，吃點，小姑姑府里的牛乳糕最好吃了，你也嘗嘗。”

少女嘴角還有些許白色的糕點殘留，圓睜著大眼睛，看著呆萌可愛。

聞到那甜甜的牛乳香，白燃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但還是壓抑著，恭敬道：“公主，這于理不合。”

虞若眉頭一皺，擺擺手道：“我最討厭于理不合四個字了，聽著就膈應人。你再不坐下來吃，我就告訴皇兄你不聽我的話，把你丟回陰曹地府去。”

一聽這話，白燃“啪”得一下一躍而起，坐在虞若對面，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捻了一塊牛乳糕咬了一小口，瞬間眼睛一亮，卻還是顧及虞若在對面，吃相不能太難看，所以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比虞若都秀氣。

“對吧，好吃吧。”虞若舔舔手指上的殘渣，笑容心滿意足。

白燃嘴里塞滿了糕點，“唔唔”得回應著他，眼里卻只有那乳白色的糕點。

好香，好甜，他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虞若得意洋洋地翹起二郎腿，“我跟你說啊，跟著本公主，吃遍大江南北不是夢。有本公主一口，就有你一口，草原的烤全羊，江南的桃花魚，我早晚帶你一起去吃。我們虞氏兒女，可是最講義氣的。”

那一瞬間，白燃感動得都快哭了。

除了殺人之外，他似乎找到了一個新愛好。

“好飽啊。”虞若摸著圓滾滾的肚子站起身來，又喝了一口酸酸涼涼的梅子酒，瞬間神清氣爽，忍不住幸福地打了一個隔。

她站起身來想去窗口吹吹風，剛一推開窗，卻見一只鴿子撲騰著翅膀落在窗欞上，歪著頭，綠豆似的小眼睛眨巴著看著她。

虞若瞬間就被萌化了，伸出手想摸一摸它順滑的皮毛，卻意外看見它腿上綁著一個小紙條，她垂下眼眸，手指頓了頓還是把紙條解了下來。

攤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子時萬花，隱之。

隱之，是人名嗎。？

她還未來得及深思，卻見一只蒼白修長的手從旁邊而來接過紙條，虞若一驚，轉過頭去，霎時聲音低了下去，吶吶道：“季叔叔。”

季蘭庭生得一副好皮相，卻臉色蒼白，嘴唇殷紅，加之目光陰沉沉得毫無生氣，整個人仿佛一尊陰間飄上來的紙人，美得懾人。

用虞若的話來說，叫死太監。

當然，打死她都不敢這么叫季蘭庭，除非她真的想被他送到陰間。

偏偏唯一能鎮住這死太監的小姑姑又不在，靠，她感覺到她的腿在抖了。

“季，季叔叔，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我，我……”

媽的，聲音也開始抖了。

當年宮變，生死一線時她都沒這么沒出息。

被他陰惻惻的目光一看，她只感覺全身都被浸在了冰水里，冷得徹入骨髓，卻動彈不得。

季蘭庭神色莫測地將紙條揉成一團，嘴角勾起一抹冷魅又嘲諷的笑，斜了虞若一眼，聲音尖細，“抖什么，沒出息的東西。”

天下之大，敢這么罵她的也沒幾個，他季蘭庭是她唯一不敢罵回去的。

“還不走？”季蘭庭挑眉，手指規律地敲擊著玉佩。

虞若鼓起勇氣，小聲問道：“季叔叔，隱之是誰啊？”

“隱之啊。”季蘭庭拖長了調子，似笑非笑的眼里一閃而過的狠戾，“一個自欺欺人的白癡罷了。小丫頭，今兒這事，不許告訴阿月。”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脫口而出道：“那你告訴我，他跟小姑姑什么關系？”

“哦~小丫頭人長大了，膽子也大了。”

“那你告不告訴我。”虞若一不做二不休，追問道。

季蘭庭蒼白的手指輕點了一下唇瓣，有種恐怖的艷麗，“告訴你也無妨，那個隱之啊，是阿月的老相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