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一切忙完,已經到了下午,但看著整個家干凈亮堂了許多,仿佛每個人的心也亮堂了許多,有著一種別樣的舒適。
第二天,一家人同云韻一起下山,置辦了滿滿當當的年貨,到回家的時候,腿都疼了,但每個人確是開開心心的,因為這才是生活該有的樣子,有辛苦勞累,但也有煙火生機。
該走的,還是要走的,云韻在林思這兒待的時間夠久了,她也要回自己的家,雖然不舍,但是是沒有辦法的,林思把她送上了車,直到車影遠遁,他才起身回家。
這是他久違的獨自一人走在這條回家的路上,讓他記憶猶深的上一次,還是在高中的那會兒。
此刻又一次這樣走著,林思感到很累,這種累不是身體,而是心,這是一種迷茫的累,是一種無助的累,此刻如此敏感的累,來自于云韻帶給他的清醒。以前他是那樣的喜歡獨處,但現在,對于獨處,他不會反感,但也沒有了之前的喜歡。
人在獨處的時候,內心深處那個自己便會不自主的冒出來和自己對話,而對話的內容,往往是任何時候都沒有的深度和內涵,小時候的他不怯懦于這種談話,這種談話讓他能加堅定,更加憤慨,更加富有信心和力量,但此刻的這種談話,讓他迷茫,讓他卑微,讓他頹靡無所知。
經歷的越多,他越是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自己的無能為力,和內心期望的那個自己越來越遠。
母親的離去他無能為力,父親的苦痛他無能為力,追求完美的破滅他無能為力,就連自己的沉淪他都無能為力,他想努力,但他找不到方向,看不到未來。
路是要一步一步走的,這他知道,但要踩哪個腳印,他不知道。
好好學習,將來找個好工作,好好賺錢,孝敬父母,買房買車,娶妻生子,這是無數前人所留下的最深沉的腳印,也是所有人最看好的腳印。林思從這行腳印里看到了所有,卻唯獨沒有看到一樣東西,那就是自己。
這時的他是苦惱的甚至是悔恨的,悔恨于他為什么要看那么多的書,看到那么多精彩的人生,以至于時刻刺激著他,想他的人生在這個世界留下點什么,但看著第一條路,他知道他什么也留不下,甚至連那個腳印的厚度,他都影響不了,那個基數太大了,而那樣的他,太平庸了。他只能像是懸浮在那腳印周圍的瘴氣,迷茫而毒害著下一位選擇者,這樣的自己讓他覺得無法接受,甚至厭惡那樣的自己存在。
特立獨行,追求自己心中的美,活成自己內心想要的樣子,這是少數人飄忽迷幻的步伐,雖然閃著光,但他無跡可尋,未來是他心中的向往,但走錯一步便會粉身碎骨,他沒有起死回生資源,仿佛也就沒有追求的資格。
他在妥協著,但他不知道妥協的是什么。
是對于親人該負起的責任?他已經失去了母親,他不曉得他一旦脫離父親心中的軌道,父親會變得如何,父母給他的太多了,但他什么都沒給過父母,難道還要給他們增加痛苦?這是他的人性所拒絕的,然而事實是,現在的他也沒有改變什么,將來的他能改變什么,什么時候才能改變,他也不知道,他甚至有時候會問自己,將來真的能改變嗎?一直沒有過答案。
或者他妥協于他人的品頭論足,他現在走的路,至少是他人眼中的正道,不管成功與否,至少不會有指責和譏諷,只是在你沒有那么成功的時候,成為他人閑話的談資,這比那些可怕的言語暴力和陰冷的惡俗眼神比起來,要好抗很多,那種暴力,那些眼神他見過,他很反感,他也很恐懼,他的內心還沒有武裝起來,能夠面對那樣的場景。現狀猶如溫水,而他是只青蛙,溫水煮青蛙,至少是溫水,能讓他的自我舒服的死去,而一旦跳出這溫水,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逃生的喜悅,還有更慘的死相。但他似乎已經死過一次了,那么他對于這一切的怕,真的徹底無法抗拒嗎?
亦或是他妥協的是對自己的否認和自己墮落。他覺得自己變了,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開始變得,等他發現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另外一副模樣,他變得懶散,變得萎靡,甚至于變得麻木,變的得過且過,就連母親的離去,此刻的他仿佛已經沒有多少痛覺,甚至在有云韻陪伴的時候,已經忘卻了母親的離去。
他不知道這是一種什么心理,但他厭惡這種心理,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無情而冷血的人,相反他知道自己很重感情,但他為什么就變成現在的樣子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此刻占據他的心的都是什么東西,他想要擺脫,但揮之不去,他想要找回原來的自己,但無處下手,他不知道自己在沉迷著什么,以至于連時間的流逝都無從感知,大好的時間就那樣如流水浪費著,他想去抓住,但腦子沒有方法,手也懶得動一下,只是思緒一飄而過,安慰一下那僅存的認知。
他無法相信這樣的自己能走出什么別樣的路,他真的很想改變,但也只是一直在想,因為現實,沒有給他多余的路,而眼前的路,他已經走的心灰意冷,太久沒有感到一絲暖意,只有凌冽的風抽打著他不能停滯,環視周圍看不見一絲風景,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見,他只能邁著步子往前走,漸漸的,前方會出現什么,似乎已經快和他沒有關系了。
飄渺的思索沒有盡頭,但路有盡頭,轉眼已經到了家門口。
看著鮮紅的大門,他不敢期待里面是什么色彩,云韻走了,他不知道云韻帶來的生機還能持續多久,他不懷疑云韻帶給他的清醒是好是壞,他懷疑自己能把這份清醒維持多久,因為他找不到維持這種清醒的方法,現在的他連下地干活的機會都沒有,除了吃飯,他甚至找不到下床的理由,這樣的環境和現狀,他還不能去打破,只能去融入,他總不能指著父親的弟弟的鼻子說,振奮起來,他們會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因為這個時候,不光他們是慵懶的,周圍的人都是慵懶的,整個村子都是慵懶的,以至于整座山都是慵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