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倆隨著南玥莘在寂靜的小巷中行著，他們走的極慢。風佛，將那高高掛著的大紅燈籠吹得搖擺不定，頗給這寂靜的夜添了幾分詭異。二人不由得汗毛直立起來。

“喵——”

一只野貓忽的從角落沖出，南玥莘側身躲過，倒是后面兩人被嚇得不輕。

只聽男孩抱怨道：“干嘛放著好好的大路不走，走這陰暗地方。”

孟嵐小聲安慰著：“好了啊瑾初，你就別使小孩性子了，莫要吵著人家，瑤姑娘也會不高興的。”

她喚南玥莘一聲“瑤姑娘”，大概也是不想叫自己弟弟牽扯進這恩怨中，若是告訴他真實身份，估摸著也會不大歡喜，畢竟少年心火旺盛嘛。

孟瑾初撇了撇嘴，不滿道：“瑤姑娘瑤姑娘...她到底是誰啊阿姊？我見她一直戴著帷帽，莫不是相貌丑陋...唔...唔...”

女孩忙捂住男孩的嘴，語氣中帶著一絲慌張：“瑾初！不可胡言！”

抬頭望了望南玥莘的背影，尷尬的笑了笑，“姑娘您莫要放在心上，是瑾初不懂事，心火旺盛，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誰知孟瑾初一把掙脫女孩，大聲說道：“莫不是相貌丑陋不敢見人吧——說得好聽是怕別人知道身份，不好聽點不就是自己相貌丑陋！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瑾初！”

孟嵐還欲制止他，南玥莘卻轉過身來，示意她別說話。

“哦？不懂事，呵。”南玥莘冷笑一聲，隨即用不可侵犯的聲音沉聲道，“孟嵐，我看你這弟弟是需要好好管教管教。十三——”

一道黑影從屋檐落下。

“屬下在。”

姐弟倆看著面前玄衣男子的手緊緊握住腰側的劍，不由得心生寒意。孟嵐本能的將弟弟護在身后。

“十三，以下犯上者是何下場？”

“絞其舌。”

“在皇宮里頭呢？”

“輕則掌嘴五十，重入警刑司。”

南玥莘緩緩轉過身來，瞧著女孩將孟瑾初護在身后，勾了勾唇：“那...包庇者呢？”

“同犯上者一并責罰。”

“很好。你們聽清楚了嗎？”

女孩望了望嘴唇早已抿成一條線的男孩，緩緩放下手臂，躬身道：“是在下管教無方，犯了姑娘您，若是要責罰...”

“在下愿意替胞弟承擔！”

南玥莘注視著面前一動都不動的女孩，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要護住他嗎？握了握拳，內心竟不知何處來的無名火。片刻，只得嘆了一口氣：

“十三，帶回去，一并罰跪一個時辰。”

“是。”

孟嵐聽了這話猛然抬頭，卻只見南玥莘拂袖離去的背影，心跳不禁漏了一拍。罰跪？大人這是...放過他們了？

十三轉過身來，雙臂環(huán)胸，居高臨下的望著愣在原地的女孩和臉色早已蒼白如紙的男孩。搖了搖頭，走到女孩身旁：“喂，走了。你們可別犯怵了，門...咳，大人都這么說了，肯定是不與你們計較。”

“剛才那話就是嚇唬你們，畢竟你們年紀小，大人怎么會真的絞舌？按我說，你這小子還是安分點吧。”十三敲了敲男孩的頭，“別到時候真的惹禍上身。”

他也不知道那人真的動怒會是什么樣子，至少在現(xiàn)在，她雖然對外人冷臉相待，但有時并非如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暗衛(wèi)當中他離得最近，自是明白這位主不過外冷心熱，只是心思藏得太深。

他緩緩拿出一包糕點，輕輕攤開，遞給男孩：“吶，一合酥，大人托我?guī)Ыo你們的，趕緊吃吧，馬上還得跪一個時辰呢。”

那糕點是來之前大人吩咐他去買的，不過那東西屬晉淵張三娘家做的最好，他可是跑了好一段路。

男孩愣愣的拿了一塊，咬了一小口：“謝...謝謝...”

十三拿起一塊，咬了一口，不愧張三娘家的。隨后將剩下的遞給女孩：“嘿嘿...我拿一塊嘗嘗味兒，你們趕緊吃吧昂。對了，大人說的話聽懂了嗎？”

二人忙點了點頭。

孟嵐自然是懂，他們現(xiàn)在不過是逃犯，能獲救已是天大的幸運。他們命如草芥，又無人可依，能獲得丞相大人的相助必然是福分，余生整個人就得效忠于她。

她明白那話是警告，并未動怒，可她真的想象不出若是眼前的這位主動怒，他們的下場會是何樣。

孟瑾初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他現(xiàn)在才知曉那晚母親對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昏黃的燈光映著母子二人的臉，憔悴的面容，絲毫不見當年的風韻。

“娘...我們?yōu)槭裁匆影。俊鄙倌贻p輕問道。

“為了活下去。瑾初，”婦人揉了揉男孩蓬亂的發(fā)，“世道太黑了，娘看不見，那宅子就像是個籠子，關著的都是洪水猛獸啊，一個不小心，咱們就會死在他們的爪子下。”

“在那里，不管做什么，說什么，都要注意，因為咱們不比那些皇權貴族，他們有勢力，所以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而我們不可以，我們只能拼命地循著那唯一的光亮逃離...拼命地逃...”

“那我們不能將他們踩在腳下嗎？”

那一刻，少年的眸中充滿了野心。

“瑾初，娘希望你們好好的。在娘的心中，什么皇權富貴都比不得好好生活。”不要像她一樣，因為年少無知，錯了一生，從此身心都在地獄。

“瑾初啊，別去想著爭斗，除非逼不得已，那便提起劍背水一戰(zhàn)。不管往后經歷什么，你都要...都要跟阿姊好好過...娘對不起你們...”

少年會記得那一夜，母親用生平最為誠懇且卑微的眼神望著他，她在求，求上天放過他們，求自己的孩子別去深陷泥沼，也求他們別去拉她，她已經逃不出了。

世道太黑，會被踩在腳下...

“喂——你這小子又在想什么呢？”十三搓了搓手，望著雙目失神的孟瑾初，還以為他太過將自己方才的話放在心上，正欲伸手拍拍他的肩安慰他別放在心上。

“我想將他們踩在腳下...”

伸出一半的手在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停在了半空，他愣了愣：“你說什么？”

“我想...我想將那些人踩在腳下，千倍萬倍的將那些屈辱如數奉還！”

他驀然抬起頭，緊緊盯住眼前，仿佛那里站著的是他畢生的敵人。

“我要學武！我要報仇！”

男孩的眼中燃著熊熊烈火。

孟嵐手中的一合酥掉落在地：“瑾初...你...你說什么？”

“阿姊，我、要、報、仇。”孟瑾初一字一句的說道。

他要報仇，既然這世道太黑，既然這人心險惡；那他便要顛倒了黑白，刺穿人心！他不怕，他無悔！他可以不顧生命誓死一搏，只求母親可以九泉之下不怪他，不怨他！

即使這條道注定不好走，那他也要將自己的劍柄刺穿宵小之徒的心臟！然后踩著他們去向母親贖罪。

孟嵐怔在原地，她不知道該說什么，片刻，頷了頷首：“好。我們一起，報仇。”

十三夾在中間，左右望了望姐弟倆，笑了笑，有點意思，不過...

“哎哎哎，我說二位，咱先別想著報不報仇，先去領罰吧昂。”

“嘿嘿...趕緊的吧，我還得回去補個覺呢。”

有那么一團復仇之火，在二人的心中燃起，這將照亮黑暗的一束火光啊，能否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