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景奕是下午一點(diǎn)多醒來的。

謝媽媽剛剛從外面打包了午飯回來，就看到謝景奕已經(jīng)坐了起來，靠在床頭望著窗外，慘白著一張還沒恢復(fù)氣色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奕……”謝媽媽快步走過去，把午飯放在床邊的架子上，看著謝景奕沒什么生氣的樣子。不禁又濕潤了眼眶。

“都怪我……都怪我……”謝媽媽輕撫謝景奕被包扎過的傷處，哽咽道。

謝景奕嘆了一口氣，握住謝媽媽的手，道：“沒事的，這怎么能怪你，都是那個人渣……”說著，他的目光陡然凜冽起來，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一份恨意，抓著謝媽媽的手也沒控制住力度。

謝媽媽任由他用力地抓握著，只是溫柔而悲傷地看著他，仿佛早已習(xí)慣了這樣的痛苦。

“我們又要搬走了。”她頹然道，“從那天你說看到他，我就開始找房子了，這次說不定他連你學(xué)校都知道了，我們也要換學(xué)校……”

謝景奕聽著，和略帶絕望的媽媽相比，他眼中的憤恨并沒有消除哪怕一星半點(diǎn)，只是聽到“換學(xué)校”時，突然便回過神來，“換學(xué)校？”

他搖了搖頭，松開謝媽媽的手，和她對視道，眼神竟然帶上了些許無措，“為什么要換學(xué)校，一中可是你求了好多人、跑了好多關(guān)系才能讓我進(jìn)去的。”

謝媽媽避開他的眼神，道：“你都傷成這樣了，除了躲，我們還有什么辦法？放心，媽媽這里還有些積蓄，到時候換個地方，重新讓你上學(xué)也是可以的。”

謝景奕只是搖頭，像只受傷的小獸般蜷進(jìn)了被子，只有沉悶的聲音傳來：“難道我們只能躲嗎？一輩子都過不了正常的生活嗎？”

謝媽媽徒勞地張了張口，卻無法說出一個字。

“你在回西路才剛交了幾個朋友，幾個孩子的聲樂課也沒上完……”謝景奕自顧自地說道，“我也才剛上高中，大家誰都不認(rèn)識誰，我也才剛?cè)谌胨麄儯€有……還有……”

他的眼前快速閃過在音樂社時唱歌的畫面，大家都想和他一起玩，也有不少人因?yàn)橐恍﹤餮杂悬c(diǎn)怕他，還有……他腦海中的畫面定格在了自己的同桌——陸星夜。

“我不想走。”他聽到自己這么說，“我不想再過那種日子了，我想要安定下來。”

“可是，景奕，他會找到我們的啊……”謝媽媽還想勸勸，她實(shí)在是不想看到她的孩子再受到一點(diǎn)點(diǎn)傷害，她寧愿這個痛苦永遠(yuǎn)由她一人承擔(dān)。

“找到又怎么樣？”謝景奕掀開被子坐起來，微微泛紅的眼眶彰顯了他此刻的不平靜，只是目光變得十分堅(jiān)定，“我已經(jīng)十六歲了，肩能抗手能挑，而他……早就被煙酒和賭博掏空了身體吧。”

他抬起頭來，雙手不受控制地攥成了拳，和自己一向溫柔又怯懦的母親對視，一字一句道：“我不怕他，即使今天被弄成這樣，我也不怕他。”

謝媽媽予以回望著，突然就在這份堅(jiān)定的目光里感受到了源源不斷的、燒在了她的胸膛之中的勇氣。一如當(dāng)年的那個雨夜，偶爾刺破黑暗天空的閃電，高高舉起的破碎啤酒瓶，滿地的鮮血，十四歲的小男孩拉著她，頭也不回、義無反顧地狂奔著。

“好……我們不走。”她顫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