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晟隆帝仿佛一夜間老了許多,整個人斜倚在椅子上,“從你動了念頭要殺老七開始,朕就命人暗中調查,做了兩手的準備?!?
太子低低的笑開了,“那日兒臣去瑞王府的時候,母妃派人來說您突然病倒,想來也是父皇故意的了?”
晟隆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還未開口,下方的太子已經(jīng)再度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父皇,您既然都知道,又這般縱然兒臣與母妃胡鬧,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嗎?這樣您才好名正言順的廢后、廢太子,兒臣說的對不對?”
哪怕是到了這一刻,太子依舊不懂晟隆帝的心。
他一直都是期望著,他們能夠半路收手,回頭是岸。
晟隆帝閉了閉眼,淡漠的說:“朕給過你與魏嵐很多次機會,可你們卻一次又一次的將朕的寬容踩在腳下?!?
太子收斂了笑容,歪著腦袋看著晟隆帝好一會兒。
他啊,從來就看不懂自己的父皇。
不過沒關系,現(xiàn)在的他,也不需要再看懂了。
“秦將軍,”太子突然側頭看秦俊,“你突然回京,上奏請求告老還鄉(xiāng),也是父皇的意思?甚至,西南出來的兩萬人,也是你事先安排的吧!”
秦俊冷著臉一言不發(fā),只眼里帶著恨意的盯著太子。
如果不是因為太子謀反,如果不是皇上暗中安排了夏麟覺去東南駐防大軍那里策反那些參將、士兵,袁哲就不會死在那里,那他的女兒,他捧在心尖疼愛的女兒,就不會哭得那樣傷心。
如今,一切都成了空。
他與妻子恩愛,極其疼愛秦婉柔這唯一的女兒,可到頭來,他卻連女兒的幸福都保護不了。
叫他如何不恨。
太子似乎是來了興致,也不去理會秦俊,轉頭看向夏麟覺,“讓本宮猜猜,七弟稱病的那段時間,莫非是去了東南?嗨呀,孟將軍,你手底下這些人可真是……嘖嘖……”
孟自弼在一旁臉色發(fā)黑,他被堵了塊布在嘴里,這會兒說不出話來,只能死盯著太子。
但這對太子沒什么影響,到了這會兒,他才有時間仔細的想了想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將樁樁件件的事情都串聯(lián)到了一起,把前因后果的都想明白了。
“七弟可真是娶了個好王妃,又有好幫手,”他邊說邊看向云汐,自然記得那日在瑞王府里站在寢殿床頭的那個侍女就是她,“呵,真是可惜,本宮明明還收到消息說瑞王出現(xiàn)在東南,居然就被你們那樣騙過去了……”
眾人都保持著沉默,唯獨太子一人像是唱獨角戲一樣的在御書房里說著話。
“可是啊,父皇,您看,兒臣也不算太失敗是不是?”他哈哈一笑,“外頭的人都說,瑞王長得最像您,脾氣也最像您了。如今,兒臣是不是也總算是硬氣了一回?是不是有些像您了呢?”
晟隆帝看著他,終于還是語帶無奈的說:“朕從來沒有想讓你成為另一個朕,丞兒,你做你自己就很好?!?
太子窮其一生都在糾結著外人說他太過懦弱,不似晟隆帝那般狠厲果決,可他不明白的是,晟隆帝喜歡的從來都是他雖然懦弱卻善良,雖然膽小卻溫柔的性格。
晟隆帝甚至覺得,只要自己多努力得活兩年,就可以讓他繼位的時候輕松些,做個守江山的皇帝就好。
只是,世事難料。
大概晟隆帝自己都沒想到,這個兒子原來一直想要成為另一個自己。
“晚了,都晚了,”太子又有些發(fā)狂似得笑了起來,“都晚了,也都完了,哈哈……”
晟隆帝撐著腦袋又看了他一會兒,最終還是揮了揮手,守門的御林軍立刻就將太子拖了下去。
晟隆帝看了眼站得挺拔的夏麟覺,嘆了口氣,“老七去處理外頭的事情,其他人都下去吧,朕累了?!?
安榮二十七年的八月注定是不平凡的。
八月二十一日,太子與皇后謀反,將京中王爺、重臣連同他們的家眷一并關入皇宮,整個京城同時戒嚴,孟自弼的十萬大軍正式入城。
八月二十四日,太子與皇后謀反失敗,皇后自尋短見死于景政宮的元稽側殿前,太子與孟自弼被擒,十萬大軍中的一萬人被殺,剩余人馬全部投降。
皇宮中孟自弼的親衛(wèi)軍亦有近八百人被絞殺,剩余不到兩百人被俘,全部下獄。
景政宮的兩座側殿被毀,火光沖天。
八月二十五日,晟隆帝下旨,廢黜皇后魏嵐,將其貶為庶民,自皇家玉牒中除名,不得葬入皇陵,其母族以株九族之罪論處。
同時廢太子夏麟丞,貶為庶民,賜鳩酒一壺,太子妃與其母族同樣以株九族之罪論處。
夏麟丞于同一日死于宗人府大牢。
同一時間,夏麟覺自寒潭獄中救出了十幾名被廢太子關押在其中的大臣,其中就有丘昀旭。
八月二十六日,晟隆帝連發(fā)三道旨意。
升刑部侍郎唐明為刑部尚書,升刑部郎中丘昀旭為侍郎,命二人負責徹查朝中六部所有官員。凡與太子過從甚密者,皆罷官免職,交由刑部審查,按罪行輕重論處,輕則貶為庶民流放,重則誅殺九族。
命秦俊為護國大將軍,收編孟自弼自東南一帶帶來的八萬人馬,大軍將擇日啟程回東南駐守,護國大將軍留京守衛(wèi),即日起統(tǒng)領提督巡捕統(tǒng)領衙門。
因荀羽與袁澈在此次的廢太子謀逆一事中護駕有功,擢升兩人為御林軍統(tǒng)領、副統(tǒng)領,負責皇城安全,賜御前帶刀行走。
成國的朝堂經(jīng)歷了一次極為罕見又極其迅猛的動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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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麟覺與云汐在宮里忙了兩日才終于得空回王府。
他們剛進門,德順就急匆匆得迎了上來,拉著云汐說:“王妃正急著找你呢!”
云汐一聽,當即提著裙擺與德順趕了過去。
陳柔自染了咳疾后就搬去了一旁小一些的寢殿住著,這寢殿里熏著一股醋味兒,燭火昏暗。
云汐一腳跨過門檻的時候,就聽到里頭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床上掛了厚重的紗帳,叫人看不清里頭人的模樣,一旁放了個銅盆,里頭還隨手丟著一塊擦臉的方巾,上面是觸目驚心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