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坤見事情交待完，便朝廖輝一笑，轉身離開會議室。姜倩皺了皺眉，推開椅子跟了出去。

“老周，我需要你給我一個正面的解釋。”她追上周坤，與他并肩而行。

周坤看看她，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帶著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

“姜倩，我絕對沒有信不過你的意思。不過，你先看看這個。”周坤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遞給姜倩。

這是一份臨時合同，乙方一欄龍飛鳳舞地簽了廖輝的名字。

姜倩掃了一眼沒有打開，抬頭問周坤：“給我看這個，合適嗎？”

周坤笑笑，道：“其他人的合同，你看肯定不合適。他的，沒問題。”

姜倩沒有計較周坤話里有話，低頭翻開合同。

“三個月？……傭金這么低？”翻了兩頁，她便吃驚地抬頭，“他這不等于是廉價賣身給瀚華了？”

周坤又笑，“當初多少同行打破了頭搶著要他，我們瀚華連口湯都喝不到，現在這么大個皮夾子送上門來，你說我要是不撿，還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姜倩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他價碼開的這么友好，附加條件就是要參與這個房地產糾紛案。三個月的合同期，基本就是案子的審理周期。這個案子到底有什么蹊蹺，讓他這么上心？”

周坤一語雙關道：“連你都不知道，我怎么會清楚呢？”

姜倩把手里的合同往他辦公桌上一放：“老周，你今天是不是吃錯藥了，還會不會說人話？”

周坤拾起她扔下的合同，拿在手里扇了扇，一臉看好戲的表情：“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人家就差沒在賣身契上寫‘我為秋香’了，我自然順水推舟，成人之美嘍。”

“你是說，情圣廖輝為了泡我，不惜賣身跑來幫我辦案？”姜倩呵呵一笑，雙手交叉抱在胸前，“你怎么越長越回去了，天真的周底迪。”

“哦？你認為，他還會有別的企圖？”周坤一臉“愿聞其詳”。

姜倩聳肩：“我可什么都沒說。反正你說得對，皮夾子白撿不撿。”她眼波流轉，狡黠一笑，“好歹也是個不錯的男人，左右我都不吃虧。”

從周坤辦公室出來，姜倩臉上的輕松很快褪去。她心里清楚，昨天那頓飯，廖輝是把他的底牌亮給她看了。龍輝地產的掌門人葉耀琛，趕上了房地產行業的黃金十年，從一個小小的房產掮客發家做成了一方土豪，雖然底蘊比不上那些龍頭企業，但也算是有些知名度的。廖輝顯然與他有私交，那么插手這個案子理所當然。

但是，他為什么選擇站在了原告這邊？姜倩卻怎么也猜不透其中的關鍵。

會議室里，廖輝已經脫了西裝外套，襯衫的袖口也捋到了肘上，就像是脫掉了一層正經的皮，恢復成散漫慵懶的樣子，半坐在會議桌上正和張浩討論著什么。

見到姜倩走進來，他拍拍張浩的肩膀，然后對姜倩一笑：“人到齊了。開個小會？”

姜倩在會議桌另一邊坐下，點頭道：“可以，作為新加入的團隊成員，我也想聽聽你的看法。”

廖輝抬手并指在眉邊一劃表示得令，走到白板前，拿起馬克筆開始涂寫。

“龍輝地產開發的騰龍苑，三年前開始預售，一共有商品房源570套，戶型面積72到268平方不等。半年后售罄，平均成交價4.45萬元，約定的交房日期為今年3月份……”

廖輝一邊寫一邊慢條斯理的背著數字，然后在半年上面畫了個圈。

姜倩雙手支肘，手指交叉托著下頜，看著他龍飛鳳舞的板書，顯得耐心十足。

“我們先看看原告的情況，120名業主，聯名起訴開發商逾期不交房，訴求是退還全額購房款并按照實際利率賠償沉淀成本。”他接著又在業主人數上劃了個圈，轉過身，對姜倩和張浩道，“這些業主購買的基本都是中小戶型，我調查了一下，大多數都是工薪階層，屬于改善住房的購買類型。那么問題就來了，大戶型都去哪了？”

他抬手，做了個“請回答”的手勢。

姜倩頗覺有趣地笑笑：“這是偵探游戲還是腦筋急轉彎？”

張浩舉起雙手投向道：“師哥你思路奇葩，小弟佩服。快說吧，別賣關子了。”

“三年前，政策壓這么緊，這個盤雖然不大，但能半年就賣完……”姜倩看了看白板上的提示，想了想道：“無非就是靠房托或者中介，做成熱賣的假象，好等政策放寬的時候再出手。”

廖輝打了個響指：“回答正確。”

姜倩道：“可是這跟我們的案子并沒有太大關系。”

廖輝道：“有關系。”

他轉身又在白板上寫下一串數字。

“龍輝地產的資產負債率已經接近90%，不過結構很簡單，四成銀行貸款，三成渠道融資，都屬于高級貸款。”說著他又拎起一本購房合同的復印件，“這個合同，我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旦龍輝敗訴，為了賠償只能走破產流程，那么最后落到這些業主手里的，能有多少？”

“更要命的問題，那些房托的優先級都要比這些業主們高，到時候清償公示一出來，大戶型的買家拿得多，中小戶型的拿得少，這些業主會怎么想？”

張浩臉色一變，苦笑：“仇富心態，然后代理律師變成黑鍋俠？”

姜倩調整了下坐姿，一言不發地看著白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