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花子正是未玄衣，但身體更瘦些，圓潤的小臉變得骨骼分明，手紋里刻滿了黑漆漆的污泥，整個人臭烘烘的。

焚青雨愣了，未玄衣變成這幅模樣當真有些玄學。

未玄衣身上太難聞，焚青雨將她拎到酒樓，叫店小二準備了熱水，還給她點了一桌子的吃食。姬落饒原本早該回到神界，眼下也留下看戲。

未玄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扒拉著豬蹄，醬汁吃的滿臉都是，眼淚汪汪地講述起她這兩日的經歷：

“我被小漫騙了。”

姬落饒遞給焚青雨一瓣西瓜，邊啃邊聽。

未玄衣抽抽噠噠：“我阿爹為我定親的陳公子，是小漫的情郎，她竟然不告訴我······”

未家是武將世家，姻親對象選擇的是禮部尚書之子——此事是未執寅看好的一步棋。

未執寅與軒轅濟旗鼓相當，甚至勢力上未家是略勝過軒轅濟的。但軒轅濟是莫千秋養子、軒轅氏后人，明里暗里聲望總是略勝未家一籌。此番聯姻，是未家在文官勢力上砸下的重重砝碼，一舉便能壓軒轅濟一頭，成為朝鶴第一權臣。

——這些事情，是未玄衣前些天在肖漫口中得知的。

她從肖漫口中得知的遠不止如此。

未家與陳家談論姻親之際，肖漫無意間路過了未執寅的書房。于是，多年來在未府寄人籬下的肖漫，決定放手一搏。

先是在詩會上引起陳公子的注意，后故意制造了多次偶遇，搬出煙花柳巷的套路將陳公子迷的七葷八素。然后，肖漫慫恿未玄衣逃婚。但未玄衣實在太傻，肖漫只說了未將軍給她談好了婆家，未玄衣轉臉便離家出走去了瀚澤國。

但未執寅是條成精的老狐貍，未玄衣剛逃走，未執寅轉臉便將肖漫打一頓關了起來。隨后，未玄衣被押了回來。肖漫待在邊城，本以為此事無望，卻發現未府竟派了人專門尋她。

后面的事情，焚青雨也就知道了——肖漫寄了書信再次攛掇未玄衣逃婚。

但這一次，未玄衣逃婚之后，肖漫轉臉便一身乞丐打扮回到了大司馬府，哭訴自己一直都是無辜的，未小姐太任性，她無計可施只能聽從。

未玄衣逃婚兩次，禮部尚書面子上實在掛不住，登門要退婚。肖漫算準了時辰，當日去尋了陳公子，拉著陳公子在大將軍府門前上演了難舍難分，情真意切。

碰巧，被出門的兩位大人瞧見了。

未執寅順勢而為，表示這便是自己的獨女未玄衣。禮部尚書雖覺得不太對勁，最終還是樂呵呵含笑而歸。

未家尋女只得變作了暗尋，頂了未大小姐的肖漫，暗暗派人在王都追殺未玄衣。

于是，未玄衣就變成了眼下這幅鬼樣子。

爛掉牙的老套路，誆的就是天真少女。焚青雨和姬落饒對視一眼，心下皆替未玄衣默哀。未玄衣乞討多日，日日挨打，有兩日實在餓得不行，還從狗嘴里搶過雞爪子，狗子在她腳腕上留下了深深一個牙印。

瞧著邊吃邊抹淚的未玄衣，焚青雨撐著頭問：

“吃一塹長一智，你可想好要如何回到未府，如何將肖漫所做回報給她么？”

未玄衣抹淚，將嘴角的油抹到了眼皮上，哭唧唧地道：“我只要能站在我阿爹面前，就什么都解決了。”

說完，未玄衣想起了前些天她在入城馬道上，未執寅遠遠望見她卻并未理會她，哇哇大哭，抽噎道：“不行，我阿爹可能也不要我了······”

焚青雨：“······”

她就不該指望未玄衣能吃一塹長一智，未玄衣什么德行她在邊城就清楚了。

“你這幅鬼樣子，我若不探你的靈魂，都不知道你是個女的，你阿爹可能只是沒有認出你來。”姬落饒安慰地摸了摸未玄衣的腦袋，后者哭的更兇的了。

焚青雨想起了姬落饒的試驗，靈感乍起，對姬落饒說：“你倒是可以探一探她的命格，給個神諭什么的。”

有神幫助，人生開掛不是夢。

“看了，看不大清。只看得到結局······似乎并不是很美好。”姬落饒努嘴。

焚青雨詫異了，姬落饒不是都能看清火燒店老板明早吃了什么嗎······看來并非所有人都有準確的命格。

未玄衣完全沒聽懂，問：“什么看不清？什么結局？”

糟糕的結局還是不要透露比較好，不然會打擊信心，說不準就令結局提前上演了。焚青雨選擇沉默，她遞了個眼色給姬落饒，對方會意。

“對面書販的招牌書真的很好看，就是看不清字，瞧不到結局······”姬落饒打哈哈。

未玄衣了然，吸了吸鼻子：“這有何難，我將那書攤買下來送給你看便是了······”

說到一半，未玄衣記起自己已然不是未大小姐了，眼淚又刷刷地往下流。

戲看過了，未玄衣到底幫過焚青雨好幾次，所以這一遭焚青雨自然是要回報回去的。姬落饒回神界的時間一拖再拖，已然不能繼續拖，她聽完故事便走了。

自然，姬落饒走的時候沒忘記順手將未玄衣的記憶給抹了。未玄衣只記得她搶人火燒，被焚青雨路見不平，然后被帶到酒樓。

焚青雨思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先探一探未執寅的態度。

按照未玄衣所說，未家還是在暗中尋女的——但此言來自肖漫，不知可信度有多少。若未執寅還是在乎這個親女兒的，那一切好辦，只要想法子將未玄衣送到她爹眼前，事情便算完；但倘若未執寅眼下只在意拉攏文官，只在意這樁聯姻是否穩固······那就糟糕了。

焚青雨探查的慣用手法：蹲點、翻墻。

但肖漫顯然謹慎，如今未府所有的墻下，都有人在巡邏了。焚青雨蹲了好多日，算準了點，終于在一座高墻處翻進了未府······

然而她腳還沒沾地，院中便沖出一群家丁，拿著棒子要將她拽下去打。焚青雨一驚，回首一看，院外也站滿了護院隊衛士。于是她雙手抱頭，跳到院外，下蹲，認慫。肖漫過來一看，發覺不是臟兮兮的未玄衣，給了她幾棍子算完。

焚青雨抑郁。

未玄衣這么個傻白甜，過去到底為啥會和這么一個心機伴讀要好？焚青雨想了又想，覺得一定是未玄衣傻過頭，腦子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