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鎮山河(十)
- 忘憂酒館秘聞錄
- 蜀道客
- 3162字
- 2020-04-10 23:59:19
沈嘉青是在一片晃晃悠悠中醒了過來的,周圍黑漆漆的,大概到了晚上吧,他心里想著。
一些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斷斷續續的傳來進來,不過并不真切,他喊了兩聲自己的親兵,不過并沒有人進來,他用力的坐了起來,身上好像壓了十個大胖子,不過坐起來的時候身子驟然一輕,有光猝不及防的刺了他眼睛一下,他條件反射的抬手擋了一下,不過無濟于事。
周圍的一個小兵壓著嗓音道:“再過兩天馬上就到京城了,聽說皇上的圣旨已經下來了,追封沈將軍為護國將軍。”
旁邊有人搭話:“人死了追封還有什么用。”
還有人義憤填膺道:“就是!中毒的事情一句話推給南蜀那邊,就這么不了了之不查了。”
沈嘉青坐著聽了半天,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么,不過他中毒的事十有八九是三皇子做的,現在太子和三皇子的爭斗日益激烈,三皇子肯定不希望太子一脈的沈家攬盡兵權。
不過這小五小六也太沒眼色了,自己坐起來半天了都不知道端杯水過來,“小六,給我倒杯水來。”
叫小六的小兵還在和旁邊的小五搭著閑話,嘿,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小六!”
還是沒人應聲,沈嘉青才察覺到不對勁,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坐在口棺材上,明明是被完好無損的木蓋子蓋著,自己卻能從中穿過坐起來。
見鬼了。沈嘉青心里喊了句,只不過這鬼是他自己。
日升日落的他已經接受自己死了的事實,他坐在拉他棺材的木板車上,看著天空的晚霞,昏黃的霞光照到了他手中的通靈寶玉。
“不能回去娶你了。”
梁子衿聽說沈嘉青陣亡的時候正在給院中的花澆水,她被拘在府中不能出門,像往常一樣給自己找些事做,貼身的丫鬟思弦突然闖了進來。
“小姐小姐,沈將軍大敗南蜀朝,凱旋而歸。”
梁子衿興奮的拉住思弦的手問:“真的嗎?”
思弦眼眶有些發紅,吞吞吐吐道:“不過......”
“不過沈將軍陣亡了,現在已經傳回了消息說已經拔營回京,帶著他們父子三人的尸首。”
梁子衿失神的擺手讓思弦下去,走到一邊把澆花的噴壺放好,然后坐在了石桌旁,目光渙散。
“騙子。”
鮮血順著梁子衿的嘴角流下來,她想放聲痛哭,卻發不出來聲,不是說好的,回來娶她嗎?
與此同時沈嘉青手中的玉佩出現了一道蜿蜒的裂紋,他輕輕觸碰著說:“對不起,是我食言了。”
就這樣,沈嘉青坐在棺材板上一坐就是兩天,回過神時已經到了京城。
皇上和文武百官都出城相迎,也是,給個死了的將軍一些體面,也不會損失什么,反而可以收買人心。
出城迎接的除了他們還有沈府上下,沈大夫人一身縞素,后面跟著徐婉君和淮城,還有梁子衿。
一片哭聲中,沈嘉青跳下馬車,走到徐婉君身邊:“娘,孩兒不孝。”
徐婉君輕撫著棺身,她孤傲了一輩子,此時也落了滿臉的淚,兩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男人消失在了她的生命中。
梁子衿低落的站在一旁,卻沒有落淚。沈嘉青走過去想,這樣也好,他死都死了,趕緊退婚,找個好人家嫁了。
不過他還是輕輕抱住了梁子衿,即使她聽不見,依然開口道:“我回來了。”
沈嘉青跟著梁子衿回了梁家,一進門梁博就把她叫進了書房,梁夫人也在那里等著。
梁博掀起衣服坐下開口道:“皇上下令大赦天下,半月后你和沈嘉青舉行冥婚。”
梁夫人在旁邊幫腔:“子衿,你可要想開點,你年紀也不小了,雖然你嫁過去就是個寡婦,但是沈家滿門忠烈,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盯著沈家,現在皇上都不敢對不起他們家,更何況你父親只是個小小的言官。”
梁子衿在旁邊站著等他們說完方才開口:“我嫁。”
沈嘉青在旁邊聽著干上火,沖著她說了一堆。
“你嫁什么嫁,不準嫁。”
“梁子衿你倒是反抗啊。”
“我已經死了,你還嫁過去做什么,以前想你嫁給我你卻喜歡我大哥。”
“......”
可惜梁子衿聽不見,梁博有些意外于她這么爽快的答應,怔了怔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梁子衿回到她的院子的里的時候,思弦已經在門口等了半天,“小姐,你可回來了。”
“思弦,把喜服拿出來,還有幾處沒有繡完。”
西楚的閨閣女子成親時,是要自己親手秀喜服的,梁子衿的媳婦已經繡好了好久,就等著沈嘉青回來娶她。
“咳咳。”捂嘴的帕子上咳出了血。
沈嘉青在旁擔憂地問道:“你為什么會咳血?”
當然沒人聽見他的話,不過思弦在旁邊倒是為他解了惑,她憂心忡忡的勸著梁子衿道:“小姐,服明天白天再繡吧,而且你今天的藥還沒喝。”
梁子衿又咳了兩聲,氣息有些虛弱:“以后,不用再給我熬藥了。”
“小姐!”
自從金玉良緣沒了之后,梁夫人不再用靠著梁子衿什么,便對她下了慢性毒藥。梁子衿察覺到的時候毒已經漫入骨髓,只有幾年可活了。
她又輕微地咳嗽了幾聲,實在沒了力氣看喜服,吃力道:“行了,下去吧。”
空氣中還有著若隱若無的草藥味,梁子衿躺在床上已經昏睡了過去,沈嘉青走過去坐在了她的床前。
有些事情已經改變不了了,以梁博的勢力,冥婚勢在必行。
沈嘉青撫摸著梁子衿的臉,語氣輕柔如同時下的風:“半個月后,我娶你回家。”
沈嘉青眼角有微亮的淚光,他救下了這座江山,卻救不回他最愛的人。
梧桐花開時,梁子衿在敲鑼打鼓一片恭賀聲中嫁入了沈家。
梁子衿把團扇遞給了在旁邊侯著的思弦,開始倒酒親自招待敬酒。
先是沈夫人徐婉君,然后是梁博,然后是太子,最后是三皇子。
在一片驚世駭俗中敬完酒,他便重新拿起團扇掩面,碎步走回了新房。
窗外明月依舊,故人卻不曾歸來,梁子衿一身喜服靠坐在軟榻上,望著天上的明月,怔怔落下兩行清淚,嘴角又有鮮血留下,滴落在大紅色的錦衣花團之上,洇出一團褐色的印痕,“你走的慢點,等等我。”
沈嘉青靜靜的望著,走過去輕輕擦拭了下擦不掉血,攬住她的肩,一起望著明月:“我等著你呢。”
西楚十九年,梧桐花開,梁子衿殉情沈嘉青。
......
故事下酒,酒更香,拂衣聽完了故事起身伸展了下腰,拖著拖地的頭發走到沈嘉青的旁邊取走了通靈寶玉,“說吧,是想讓我復活梁子衿?還是讓你倆長相廝守?”
沈嘉青透過杯中的酒水,看著遠方的人,嘆了口氣開口道:“她一生被世俗所累,被禮教所困所拘,從來不曾肆意妄為的活過。”
月光透過枇杷樹傾瀉而下,一地的斑駁樹影。
沈嘉青笑的溫柔暖融:“讓她來世可以活到一個,女子也可以讀書上戰場的時代,那個時代女子像男子一樣可以有很多種選擇,那個時代不需要有三妻四妾,一生娶一個人就足矣,那個時代可以讓她想出門就出門,想活成什么樣,就活成什么樣。”
他頓了頓,繼而問道:“這樣的時代,存在嗎?”
拂衣輕聲道:“有的。”
沈嘉青走后拂衣拋著手中的玉佩,看著神宗在忙活著釀酒,“別賣關子了,這個玉佩到底有何用處。”
神宗背對著拂衣沒有回頭,“這個玉佩沒什么用,有用的是玉佩中心的麒麟心頭血。”
“其實真正的金玉良緣本來該是沈嘉青和梁子衿,那沈嘉青本是麒麟轉世,和梁子衿觸犯天條,下凡歷十世劫難,方可脫離輪回,他們為了能在凡間相遇,麒麟便取了自己的心頭血給了梁子衿,不過現任的司命比較喜歡狗血故事,所以故意把那金麒麟給了降生的沈嘉珩,因此有了前期的烏龍。”
拂衣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那麒麟下凡歷劫又是什么說法。而且梁子衿大婚之時為何要和太子三皇子喝酒?”
神宗釀完酒蓋好蓋子,轉身道:“麒麟是天生戰神,此次十世歷劫,便是要平定十世的戰亂。”
至于下一個問題,神宗笑了笑:“三皇子的酒中有毒,一時片刻不會發作。”
拂衣解開了一個疑惑,但是還有最后一個,她摩擦著玉佩問道:“麒麟的心頭血和我們去取半月剪有何關系?”
“半月剪的主人是頭孽龍,麒麟血可以抑制它發狂,一滴心頭血更是能緩解百年,我們登門求人,總得備點薄禮,才不會被主人家趕出門。”
拂衣頷首:“嘖,有道理。”
解完惑,酒也釀好了,神宗取出酒水裝壇,提筆名為“鎮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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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衿本來記錯了開學的日期,訂了最后一班機票才趕上。
新生接待處一片人生鼎沸,她拖著行李箱倒退著揮別父母,匆忙間,她被人撞了下摔倒在地。
“你沒事吧?”那人沒有管掉落在地上的書,反而伸手先把她扶了起來,梁子衿抬頭看著撞倒她的男生,內心深處涌出了一陣熟悉感。
男生穿著白色的T恤,黑色運動褲,他彎腰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書,修長的手輕拍了兩下,書頁起伏間梁子衿看見上面寫著——
“沈嘉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