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續好不容易見到這位國公爺。上來就開門見山說道：“在下巡按御史商承仁，拜見沐國公。”

“竹林幼童服毒案的兇手，有線索了。”

沐昆皺眉看著這個昨晚還在竹林裝仵作的御史，瞬間反應過來，這個來找自己的陳文就是他的隨從？既然都派了自己手下的人來，還來沐王府干嘛？

再聽這假仵作真御史的話，沐昆又覺得奇怪，有線索了？沐瓚此番在麒麟堂定是不會再吐出來什么。哪里來的線索？

商承仁也不多解釋，繼續開口道：“這線索就在你沐王府之中。還請借一步說話。”話了，商續看向一旁的陳文，又開口道：“你也過來。”

李玨雙就這樣被晾在了院子內。她還在消化沐昆剛剛說的那些話……小木頭就是沐昆？那個只知道吃食，腦子里什么都不裝的小木頭。是沐昆？

六年未見。不，準確的來說是李玨雙自己沒見。沐昆指不定還是在哪見過她的。在錦衣衛的那六年，到底發生了什么，竟讓沐昆與小時候那副呆頭樣子差了這么多？

商續與沐昆走在前面，陳文則低頭跟在兩人后面。

一打眼就看到商續腳上的鞋子還是濕漉漉的，早先應是去了什么泥地。陳文一面觀察著這沐國公對商續的態度，一面默默地聽著商續與沐昆的談話內容。

“這毒物已經查出來，是斷腸草之毒。并不常見，甚至說只存在于傳說中。但下毒之人還未找到。我思量了一下能夠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竹林的人，只有沐國公你派去騙阿南的探子了。”

“國公不要不承認。真相究竟如何你我二人心中有數。現如今最要緊的事還是盡快將沐瓚真正繩之以法，才能真正將你的罪名徹底洗脫。玨雙丫頭昨日與我說的法子才會真正奏效。”

沐昆見這御史開口許多話都是幫著自己來說，一改對陳文的刻薄，對著商續才真正拿人當巡按官對待。沉吟一瞬回答道：“什么法子？”

商續回道：“就是關于儂智高話本的事情。玨雙丫頭沒有與國公你說明嗎？”

“哦，這個啊……御史大人也真的覺得此法可行？”

商續見沐昆懷疑的樣子，猜李玨雙估計話只說了一半。

“你可知玨雙丫頭所說的話本作者是何人？”

沐昆想了想回答道：“與陸家頗有淵源之人？”

商續扶額。李玨雙這描述能力真是夠嗆。說話也不挑重點的說。

“確實與陸家頗有淵源。不過他還有個更響亮的名頭。下九流第一人，話本圣手花小貞。國公爺可聽說過？”

沐昆大驚。花小貞？這名頭豈止是響亮。簡直是民間流言的風向標！若真是找花小貞來寫儂智高的故事……

那他的名聲說不定真的可以徹底洗白！

“多謝……”

沐昆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他之前還以為陳文是來找茬的，對其態度惡劣，語氣不善，現如今人家這樣幫襯著自己，他倒是有些羞愧了。

領著二人一路前往到了后院的一處練武場地，叫出了幾人。

“我那日派去的探子，盡數在這了。”

商續把話已經說到這份上，沐昆再不配合就有點不識抬舉了。陳文看著這幾個昨日在后院與她大打出手的侍衛們，心下思量著商續那番話。

下毒之人，就在這其中？那沐昆的罪名豈不是更洗不清了？還是說……

又是沐瓚安排在這其中的奸細？

“沐國公既出身錦衣衛，明日便要開堂審理了。還望早日揪出這其中的奸細。”

沐昆應了一句，就領著慌亂的幾人去到練武堂的地下室了。

錦衣衛？那那幾個人豈不是要被狠狠地逼問審訊一番？陳文心中升起一股同情來。之后又了然沐昆的態度為什么會這么惡劣了。

錦衣衛出身……遇上身份不明的人自然是兇狠的很。

“商續，花小貞……是誰？”陳文不解地問道。

商續見終于把這件事情解決了一半，松了一口氣回答陳文道：“就是那天在竹林你不認識的那個人。”

“哦~那他跟你什么關系？跟玨雙小姐又是什么關系？”

“嗯……我以前在京都童子科的時候與他，算是同窗？雖說年歲上差了點，不過夫子都是一個人。”

“李玨雙他哥，跟這個人是好友。”

“哦~”陳文恍然大悟道。

“但是你怎么知道這群侍衛里就一定有沐瓚安插的奸細呢？”

商續與陳文便往會客廳走邊說道：“竹林里來客甚少。真詮兄還在儂家寨立了規矩，非緊急事不要踏足竹林。”

“儂人一般沒幾個讀書求功名的。真詮兄剛開始辦學堂的時候，總有人來竹林找自己孩子。一會是這個二姨要生了，一會是那個阿姐要結婚了。所以真詮兄才立了這種規矩。”

陳文聽完不禁笑了出來：“還有這種好事？我讀書的時候也希望有人因為各種事來找我哈哈哈。休息的越久越好……”

商續無語，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陳文發覺這是說跑題了，訕訕地笑了笑：“你繼續說，繼續說。”

“所以，竹林里能來下毒的人基本上就那么幾個。一般人不會去竹林。你又說你與阿南遇到了假儂人，而且還是沐昆派去的，依沐瓚的尿性，不在沐昆身邊安插奸細都不符合他的作風。”

陳文想了想，回答道：“但你這也只是猜測，怎么能直接就來沐王府讓沐昆用刑審問呢？”

“這也是無奈之舉。線索太少，下毒之人極有可能就是沐昆派去竹林的侍衛。只要有可能，那就要試一試。”

“但是……”陳文還想說什么，前面的人突然身子晃了一下，陳文連忙上去扶住。

“怎么回事？”

商續扶好頭上的大帽，長吸了一口氣頓了一會才回答道：“沒事，就是最近有點忙，沒怎么睡好，可能有些虛脫了。”

沒睡好？陳文滿腹疑惑，他們自打到了云南日日在客棧住店。睡的一向早，怎么會沒睡好呢？

這樣想著，商續走路還是有些不穩，陳文便上去一把扶住他，把商續的長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一抬腿便把人帶了起來。

商續一米八的大高個，身子卻精瘦精瘦的。商續被陳文這樣扶著，身上大半的重量都在她身上，我們的陳女俠卻絲毫不覺得累贅。

“小文文~”

“靠，換一個稱呼！”

商續每次這樣喊她都會把陳文嚇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嗯……那我就跟著阿南，喚你阿文可好？”

陳文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阿文……確實要比陳姑娘親近些。

“好啊。”

“阿文，明日升堂審案，還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就像上次一樣……”

陳文扶著商續邊走邊聽，越聽越覺得商續這個官當的真是憋屈。

“你說你既然接了密旨，照著皇上的旨意辦就好了。又何必每天大半夜跑去探查什么民情，搞得自己身心憔悴的……”

商續腳步虛浮，連帶著聲音也有些有氣無力，回答道：“但各個地方情況不盡相同。我也只能借著此一行探查云南各個州府的真實情況，再作論斷。若是哪一個地方根本就用不著修河款，免稅賦，那圣上下的旨意就落實不到百姓身上。”

“到時候，從中央送的救濟百姓的國庫銀子，要不就是經過層層盤剝最后一個子都沒有，要不就是落到了地方官員手中，卻沒有用武之地。這樣一來既滋生腐敗，又激起民怨。陛下之圣明難昭，對百姓之苦心也成了白費。”

“所以明日開堂審理，趁著沐國公也在。但是我的身份在那擺著，許多話不能明說，這其中的彎繞解釋就要拜托陳女俠你了……”

陳文聽著，手上突然被塞了一個小本子。翻開一看，第一頁便記錄了許多人的名字。而這第一個名字就是廣南知府顏中溪。

“你這是……”

商續向陳文解釋道：“這上面的官員多少都有點貪污瀆職的劣跡。但究其根本還是制度所害。前兩年戶部撥下來賑濟災民的銀兩各府各州都有。但是實際情況卻是，水澇旱災只固定發生在幾個偏遠的州府。周圍得了銀子卻沒有災情的地方官，一點都不敢變通。可沒有災民如何能把銀子發下去？結果只好把銀子收到自己的腰包。”

“這樣的情況在云南簡直屢見不鮮。所以朝廷派我來整頓吏治，實際上還是想讓我從根本上消除這種弊端。而我只有考察了地方的實際情況，才能針對性的制定政策。”

陳文覺得不可思議，還有這樣不得已的貪污？不過想到古代的中央集權體制和交通不便導致的信息交流時差，也就了然了。

翻開本子的第二頁，第三頁，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手記，陳文不得不佩服商續。來到云南不過幾天時間，這人竟然真的能摸透各個府州的情況，記載之詳細，針對政策之靈活，這才是百姓父母官啊……

此時商續頭暈目眩的情況已經好多了，可以不用陳文攙扶了。兩人回到了待客廳，陳文招呼李玨雙，三人就一同出了沐府。

“商承仁？明日在公堂之上究竟能不能還沐國公一個清白？”

商續聽著李玨雙的問題，轉頭怪異地望了一眼她，開口道：“你莫不是真對他有意？”

李玨雙剛要開口，商續又接著說道：“但是你父親是不會同意的。李閣老之前與我說過這個沐昆。說他……心術不正。在你父親那里得到這種評價，玨雙丫頭，你該明白此人確實不是什么好人了……”

陳文在一旁不開口。錦衣衛出身，跟東廠一個性質的皇權特務機構。沐昆怎么可能手上一滴血都不沾？李小姐的父親又是大官，肯定不會同意這種親事。

“不是，我沒有這個心思。他……與我有幼時的情誼在。我才多問一句。你不要每次都拿這個說事！”

李玨雙有些怒了。商承仁跟她哥一樣，都喜歡管著她。她又不是多叛逆，心里有數。干嘛還要這樣三番四次地提醒她？

陳文見這二人又要吵起來，連忙出來幫李玨雙說話：“李小姐她真沒有這個想法。剛剛已經正面嚴詞拒絕了那個沐國公。”

“商續……你也別太管著玨雙小姐了……”

“阿文，你不知道，這丫頭在京師給她哥惹了不少麻煩，膽子大著呢。我要是不多用冷話潑潑她，她明個就要忘了自己姓啥了。”

這邊的李大小姐不理商續的腌臜，直接拉過陳文：“陳姑娘？為什么他可以這么親近的叫你？我也要叫你阿文！”

陳文哭笑不得，這有什么好問的。想叫就叫唄。

“你喜歡喚我什么就喚我什么。”

李玨雙又拉了一把陳文，這回是直接把陳文從商續身邊給拉開了。

“那你也不要叫我什么玨雙小姐了。你就喚我一聲玨雙，可好？”

陳文笑著點點頭。

李玨雙沖著商續冷哼一聲。又拽緊了陳文。商續無語地看著李玨雙小孩子一樣的舉動，不與她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