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冰回到自己的院子大大緩了口氣，才與女兒開口道：“沐昆，你還是放棄吧。這個李小姐家世如此顯赫，不是咱們能比得起的。那位陳姑娘也不簡單。”

“國公夫人……咱當不起啊……”

沐翠青簡直氣極：“她要真是什么大官的女兒，又何必來這種地方尋找夫婿？真是讓餓的餓死，撐的撐死。娘！我不想嫁給那什么林大夫當續弦！你也不是沒看到，他那藥鋪有多破！你快與我堂哥說說！”

嚴冰也無奈，只好安慰自己女兒道：“咱們大明朝的公主都是下嫁。你……委屈一點，林大夫至少也是漢人。在咱們這一帶，也算是美男子。不過長你六歲。脾氣也好，人緣也可以。到底是你爹爹定的親事。現在當國公夫人也無望，你還是好好準備出嫁吧……”

沐翠青豆大的淚珠瞬間落了下來。在沐府，她是年紀最大的小姐。她若是不早點出嫁，后面的妹妹也會被耽誤。

可她已經在沐府錦衣玉食了許多年，這突然讓她去過清貧日子，她又怎么能愿意？還是當續弦？她爹爹究竟是怎么想的？要定這樣一樁婚事來折磨他的女兒？

沐羽其實是真心為女兒打算的。林大夫要樣貌有樣貌，要學識有學識，甚至連兒子都有了。這在廣南已經是稀缺的三好青年了。

沐翠青從來沒見過這個林大夫，但她絕不會跟一個清貧的大夫結婚。她的夫婿，就算沒錢，也要有權。今日在客廳受到的侮辱，她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話說商續這邊剛到后門迎面就碰上了同樣不走正門的儂遙南與林梧。

“林大夫？”

“張公子？”

儂遙南知道商續的身份，看見商續時愣了一下，沒想到堂堂御史竟會在這府衙后院停尸房鬼鬼祟祟。如果要驗尸，直接亮明身份還怕顏知府不給查嗎？

“商御史？大晚上跑這來干嘛？”

“儂……寨主，有禮……”

四人一時相對無言。還是張直打破了這尷尬的沉默。

“商承仁？這，這位，嗯……儂寨主？是哪位啊？介紹一下？”

商續看向儂遙南身邊的林梧，剛才張直叫他大夫？儂寨主大半夜的怎么會帶著大夫來府衙？

難道是毒醫？

這樣想著，商續就給林大夫行了一禮，也不理會張直的問題，開口問林梧道：“敢問先生可是為竹林服毒案而來？”

林大夫一聽到儂寨主對商續的稱呼，正準備行禮。沒想到這御史大人一點架子也沒有，先行了個晚輩禮。

儂遙南見商續只一下就猜到了他們的來意，也反問道：“商御史，你應當也是來驗尸的吧？”

“正是。”

“既如此，又何必大半夜從后門偷溜？”

林大夫也好奇。這面前的少年看起來年未弱冠，儂寨主卻對他十分尊敬，想必來頭不小。而且白天才見過面的張公子還與他一路，這一行人里似乎只有他們倆還不熟悉。

“直接來府衙，興師動眾不說，我一巡按官，也不好直接上手驗尸。”

儂遙南看著面前的后生年紀輕輕，心思卻已如此縝密，脾氣還不驕不躁，贊嘆商續道：“還是商大人考慮周全。”

“御史大人，也懂藥理之事？”

林大夫聽商續說“驗尸”一詞，想到這是是服毒案，便也開口問道。

“知曉不多。本職是仵作，藥理只略知一二。這樁服毒案沒有任何痕跡，若是要查出毒物，還需多仰仗林大夫。”

林梧聽后也不拿喬，也不客套。直接開口問道：“那敢問御史大人尸體現在何處？我這里似乎有關于毒物的線索……”

“這邊請。”

一旁的張驥與張直，還有提著大刀的儂寨主都被這二人忽略了個干凈。只好邊隨著商續和林大夫往停尸房走，邊自己介紹自己。

“原來是土司衙門的儂寨主，失敬失敬！”

張直看不懂張驥的客套，不過也跟著行了一禮。

儂寨主？很厲害嗎？張驥怎么看起來很尊敬的樣子？

幾人黑燈瞎火間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停尸房。

屋里的臭味還未完全散去。除了商續，連剛剛還在房里待的張驥都被這味沖的皺了皺眉。

“御史大人，這尸體……”

林梧怎么說也算是半個走江湖的大夫，常常見血口傷痕的。見了這女童的尸體也不禁皺眉：“怎么浮腫的這樣厲害？”

商續解釋道：“我剛才用罨尸法逼出了毒汁。所以這尸體才會暫時性的浮腫。再過一兩個時辰便會消下去的。”

“毒汁？在何處？”

林大夫接過商續遞來的瓷盅。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團米飯沾染著不少污穢濃臭的液體。看來這就是毒汁了。

“如今我也不能確定這毒物究竟是何物。雖說毒醫手記有載……有一種草藥的性狀與此十分相同。”

“但也必須試驗之后才能知曉。”

聽到這張驥忍不住問道：“什么草藥？”

林梧輕微嘆了一口氣，闔上了瓷盅的蓋子說道：“廣南地區最難找的奇毒異草——斷腸草。”

“斷腸草？”商續驚奇道。

這東西在廣南就像是傳說一樣的存在。可以說是所有沒有記錄在案的毒草的統稱。怎么會真的有這種草？

儂遙南也點頭附和道：“正是斷腸草。林賢弟的妻子，也是因為這斷腸草之毒才與世長辭的……”

“廣南地區少見這種毒草，卻不是因為數量稀少，而是因為這草是有靈性的，人一旦靠近就會自行葉動隱匿……所以說一直沒有發現這種草究竟有什么用處。”

“直到后來，弟妹去采藥，偶然發現了這斷腸草，她本是毒醫，向來再厲害的毒一時半會也不會沒有解法，就直接試藥了。沒想到……”

商續接著說道：“所以說，這斷腸草，就是腐蝕性極強，且毒發速度極快的致死毒物？”

林梧回答道：“適才在藥鋪，根據阿南對這女童尸體的描述，基本特征是符合的。九竅出血，指甲青黑，毒發極快，舌頭拆腫裂出。我的內人……去世前也是這種情況。”

商續覺得哪里不對，似乎還漏了一項。

“手臂上，沒有青斑嗎？”

“青斑？皮膚上沒有什么明顯變化。主要還是口鼻耳等處流血。”

沒有青斑？這對不上啊……但是毒物已經可以基本確定就是這林大夫口中所述的斷腸草了。

“儂寨主，沐瓚那邊還請你好生看管。待到后日府衙升堂審案，不說要他吐出來什么，至少不要張著嘴亂說就可以。”

儂遙南明白商續的意思，這是要保護沐國公。不讓沐瓚在公堂上胡亂潑臟水。點頭答應道：“你放心，他現在人還在我麒麟堂大牢受刑呢。”

商續想了想，又開口對著林梧道：“林大夫，依你所言，這毒物并不常見。所以后日升堂還請親自前來拿用此毒汁來大堂驗明其性狀。多謝！”

林梧回答道：“不用感謝。御史大人盡管放心便是。”

一旁許久沒開口的張驥突然說道：“可這下毒之人，與下毒的手法還沒有找到。光知道毒物，也無法立即洗脫沐國公的嫌疑啊！”

商續也沉默。這樁案子線索太少。既然是急性毒，說明下毒之人一定在他還在竹林的時候就已經潛入了學堂。竹林那種地方去的人又少，排查起來也是十分不易……

竹林，外人……

商續突然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