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肆洗了個冷水澡才讓身上的腥味散掉，皺著眉頭看了看肩膀上的傷，順手把濕漉漉的衣服扔到一邊，取過一旁的洋酒，三兩下打開，一個仰面坐在壁爐旁邊喝起來。

褚肆今年二十歲左右已經是颶風堂的一把手，行事狠辣，手段高明，雷厲風行，深得褚玉寵信，颶風堂的人最開始沒把他放在眼里，后來見識了這人的狠勁兒，也都心服口服地叫一聲肆少。

外人只知曉他是儲玉的義子，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幾年前，褚玉身邊平白地多了一個少年，對外宣稱是自己的義子單名一個肆字。

這些日子褚肆的名聲便越來越大，道上的人都知道颶風堂有個狠辣狡詐，十分不好對付的少堂主。更有些見識過褚肆辦事的人暗地里叫他小肆爺。

片刻，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男人走了進來。

褚肆從沙發上站起來，男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傷沒什么大礙吧。”

“勞煩義父掛念，小傷。”

這人是颶風堂堂主褚玉，赫赫有名的褚爺，盤踞南方，禇城只手遮天的土皇帝。褚玉一身干凈整潔的中山裝，渾身上下打理得一絲不茍，人如其名，溫潤如玉。

褚玉的目光順勢落在褚肆手邊的酒瓶上，“又是獨個兒喝悶酒？”

褚肆輕笑一聲，“習慣了。”

“年紀輕輕的，心思不少。”褚玉伸了伸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著，“你們家那幾口人可是天天巴望著你趕緊回去。”

褚肆不可置否。

褚玉繼續說道，“你讓我查的這人可是不簡單，我費盡氣力也不過只挖到了些皮毛，背后的水兒深著呢。你打算怎么做。”

“這人在陸家待了這么些年來，遲遲都沒有出手，心思縝密，城府極深。不是這么容易露出馬腳的，再等些日子吧。”

“話說，你怎么知道這人有問題？若不是你有心想查他，真沒幾個人可以看出端倪。”

褚玉這人在褚肆最困難的時候伸手拉了他一把，而褚肆也多次在畏難關頭救過褚玉，兩個人的關系亦師亦友，無話不談。

褚肆聽見褚玉的話，沒有吱聲。褚肆這人，他想讓你知道的事情定會一字不漏講給你聽，若是有心隱瞞，誰也從他嘴里套不出話。

褚玉覺著，褚肆這人，身上有一股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該有的深沉老練。有些時候，他覺著，褚肆就好像一灘死水，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對什么都不在乎，所以手段才那般狠辣。

知道問不出什么，褚玉換了個話題。

“最近陸老爺收養了一個孩子。”

“說是你們家恩公的遺孤，應該是平城沒落了的林家的孩子，我看著沒什么問題。”

“嗯，”褚肆淡淡地應了一聲，“我知道。”

陸苓英抱著阿苔一覺睡到天明，格外舒坦，打算找機會把阿苔拐到自己房里。

午飯之后，阿苔的家教老師來了，是個文質彬彬的青年，二十出頭的樣子，說話文雅，戴一副黑框細邊的眼鏡，穿一身青色的長袍，提著一個黑色公文包，操著一口純正地道的英式口語。

先生叫謝師明，是二少爺陸珩的朋友。留過洋，喝過洋墨水，地地道道的知識分子，時常可以在報刊上看見他的社評文章，直擊要害，很是出彩。

翠柳把三樓閑置的書房打掃出來用作阿苔學習的地方，上課時間固定在下午，這個時間陸夫人會出去打牌，三小姐陸莞英去書局，陸苓英和李盡歡會出去喝下午茶，看戲。

開了春，陸苓英和陸莞英就回去學校了。

半年后，在謝師明的悉心教導下，阿苔也順利地通過了新式學堂的入學考試。陸公館辦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宴會，正式把阿苔介紹給尚城的權貴們認識。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對陸家人和阿苔來說，日子還算平靜安逸。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陸莞英的教授突然上門拜訪，可是把陸家老兩口驚著了，后來聽說是想推薦陸三小姐去英國游學。

陸夫人不愿意，自己的小兒子就是在出國留學的時候沒有了音信，如今兒子未歸女兒又要去，陸老夫人說什么也不愿意。

陸莞英知道陸老夫人的顧慮，在陸老夫人心里，小兒子陸珅的失聯是不能碰的傷痛，對此，陸莞英沒有再勸，只是尋了機會，找了陸老爺子。

“阿爹，如今世道不太平，國家衰亡，危在旦夕。那些個自詡知識分子的人，卻因著這樣那樣的緣由，失了國人骨氣，滿口仁義道德，卻不務正業。商人們高呼實業救國，背地里卻拿著百姓的錢醉生夢死。

莞兒雖只是女子，卻也心懷國家。莞兒此去，不為別的，莞兒想看看，這外邊的世界是什么樣的，是什么讓這么多留洋學子失了骨氣，丟了國魂。

莞兒更渴望能夠在西洋學到更多的東西，用知識武裝自己，用這些知識救國，就算微不足道，莞兒也想試一試。

女兒知道阿娘和爹的顧慮，自古以來，書中常言：‘父母在，不遠游’，但是如今這天下，青年人也肩負著不一樣的使命。

改革先輩們也曾無數次提倡‘師夷長技以制夷’，阿爹，莞兒一心求學，莞兒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望阿爹成全。”

陸遠山一直知道自己這個三女兒主意大，一身正氣，第一次聽見沉默寡言的女兒跟自己說這么多，心里不激動那是假的，但是，夫人的心結也正是他最大的顧慮，倘若半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陸遠山實在不知怎么跟陸夫人交代。

思量了幾天之后，在女兒的再三哀求和老教授的再三保證下，陸遠山派了幾個身手最好的保鏢，暗地里把女兒送出去了。

而陸莞英這一去就是三年。

陸夫人知道之后，氣了好幾天，不吃不喝，還時不時挑陸老爺的毛病，最后接到女兒的平安信才消停了。

三年的時間不算長也不算不短，阿苔就像雨后的小樹苗，抽條瘋長，出落得越發好看了；五小姐陸苓英修完學業進了陸家的百貨公司；二少奶奶孫冉每天過著貴太太的小資生活，整日里忙著交際應酬；大小姐陸蕓英當上了紅十字醫院的主治大夫；林宣耀在警署混得風生水起，越發游刃有余；二少爺陸珩也一點一點接手了陸氏大批業務``````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淌著，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