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禮拜日，不用上學，阿苔吃完飯準備去九龍書局逛逛。

九龍書局是尚城最大的圖書交易所，可以租書、借書、售書、買書，另外這里還有各式各樣的進口文具，價格不菲，但是物超所值。

阿苔每周都會來這邊逛上一圈，一方面看看最近又有哪位畫手出了最新的連環冊，另一方面可以海淘一些珍貴的絕版拓本。

最近阿苔迷上了一組新派畫風的連環冊，畫的都是些小故事，一套下來只有幾個簡單的人物，故事也很簡單，但是清新的畫風和可愛的人物格外治愈。畫手也很隨性，偶爾講一講胡謅的江湖瑣事，偶爾畫一些簡單的溫情短片，有時也會借畫筆諷刺時下一些社會怪像。

“陸小姐又來淘書啦。”

身著暗紅色西服的安保大哥看見阿苔熱情地打著招呼，阿苔每個星期都來，作為常客大家都很熟悉她。

阿苔笑著點了點頭，乘電梯上了二樓。下了電梯，一拐角便是阿苔時常光顧的畫冊區了。

今日倒是巧，阿苔正在追的那一組連環畫冊正好上新。

“等了近兩個月，可算是上新了。”阿苔眼前一亮，如獲至寶，趕緊取了一本，一邊看一邊尋位置坐下。

禮拜日，葉郢約了王亭舟一起去報館面試，可是葉郢在報社門口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又過了好一陣兒，王亭舟才派人通知自己說有事耽擱一下。

葉郢心里暗誹王亭舟這人不靠譜，想著九龍書局也在附近，等著也是等著，倒不如去書局逛逛。進了書局，尋了位置，放好東西，葉郢起身去拿書，再回來的時候，自己的位置卻被人鳩占鵲巢。

別的地方也人滿為患了。更氣的是，這人也不管位置上放了他人的東西，直接坐了上去。

葉郢很久都沒見過這般猖狂的人物了。

阿苔正看得起勁，耳邊突然響起一陣不太和諧的桌子敲擊聲。阿苔皺了皺眉頭，把眼睛從書上挪開。

眼前的人帶著黑色的學生帽，帶著金絲眼鏡，半瞇著眼睛，兩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臉的不耐煩。

“葉郢？”阿苔覺著這人有些眼熟，試探性地問道。

少女一抬頭，葉郢就把她認出來了，想起上次聚餐發生的不愉快，葉郢頓時有些泄氣，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卻轉了個圈，“把你背后的東西給我一下。”

“嗯？”

阿苔有些疑惑。

葉郢皺眉解釋到，“你椅子后面的提包是我的，剛才不小心落在這兒了。”

阿苔這才注意到靠椅上除了自己的書袋，還掛著一個黑色的男士手提包。

“哦。”阿苔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放好手里的書，轉身取過掛在椅子上的手提包遞給葉郢。

葉郢接過手提包，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在看什么書？”

“不過是打發時間的閑書。”阿苔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到，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誒，我是不是坐了你的位置啊？方才埋頭看書，沒有注意到這位置上放了東西，不好意思啊。”

“本來就是公共的位置，上面又沒寫我的名字，大家都可以坐。”

“謝謝你。”阿苔微笑著對葉郢說道。

葉郢倒是挺好奇什么書能讓人這么著迷，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阿苔手上的書。

《閑鶴札記》？

“你也喜歡這書？”

阿苔聽見葉郢問她，只好再次放下手里的書，認真作答，“挺喜歡的，追了好久，畫手上新有點晚。你也喜歡嗎？”

“我不怎么看，王亭舟喜歡。”葉郢說，接著又補充道：“估計畫手被閑事纏繞，有些時候無暇上新吧。你覺著這書如何？”

阿苔想了一下說：“很治愈呀。大家也都很喜歡，每次上新沒多久就會被買斷。這是第四冊，我收藏了一、三冊，第二冊上新時，因著有事兒我來晚了些，來的時候已經售空了。”

說這話的時候，阿苔的語氣帶著淡淡的遺憾。

葉郢沒有再問，抬手看了一下表，時間也差不多了，“你慢慢看，不打擾了你，下次見。”

阿苔禮貌地跟他道了別，繼續看手里的書。

每次看書的時候阿苔都會格外入迷，薄薄的一本畫冊，阿苔仔仔細細看了兩遍，意猶未盡，再次抬頭時發現天色已經不早了，腹里空空。付了錢，買了書，阿苔便往回走了。

回家的路上，阿苔再一次路過了那棟小洋樓。興許是重新收拾過了的樣子，小花園干凈整潔了許多，小洋樓的外墻也重新粉了白漆，靜靜地立在那里，平白多了幾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落日的余暉斜斜地灑在墻面上，倒是沒有先前那般陰森了。

不知這主家是戶什么樣的人家。

阿苔剛跨進門，就看見大家都神情凝重地坐在沙發上，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心下一緊。

“翠柳，發生了何事？”阿苔經過翠柳身邊的世歐，停下腳步，低聲詢問。

“下午三小姐老婦人去中心街逛街，老夫人無意中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說是四少爺，可是三小姐陪老夫人找了好幾條街都沒再看見人。三小姐說老夫人認錯人了，老夫人不信，情緒一直很不穩定，傷著身子了。”

翠柳簡單地把事情經過告訴了阿苔。

陸蕓英這時候正好下樓，大家都抬起頭來看她。陸老爺也格外緊張地看著大女兒。

陸苓英最先開口：“阿娘情況如何？”

“喂她吃過藥了，平靜了不少，只是嘴里還是一直念叨著老四。”說到這里，陸蕓英也嘆了一口氣。

陸老爺聽見女兒的話，心里踏實不少，重新坐回沙發。

過了一會兒，陸老爺突然朝三小姐陸莞英問到：“老三，你看清楚那個人了嗎？”

“我當時顧著護阿娘，車來車往的，我不過匆匆看見了一個側臉。不過，”陸莞英頓了一下，“那人的氣質跟小四，很是不同。應該，不會是小四。”

陸老爺眼底期待的光驟然暗淡了。

“若真是老四，依著老四的性子，就算是不回家，也會給家里寄信報平安的。”二少爺陸珩說到。

“別說了，現在也顧不上這么多了。”陸蕓英說，“浮萍，你去廚房煎一點凝神湯備用，今晚阿娘怕是睡不安慰，老二媳婦，小三，小五，我們幾個輪流照看著。阿爹跟老二將就一下。”

“阿娘，我跟你們一起守著吧。”陸蕓英話音剛落，阿苔緊接著說，“祖母這般，我也擔心，夜里也睡不著。”

“也好。”

“我先上去看看祖母。”得到陸蕓英的準許，阿苔準備上去看看老夫人的狀況。

“動作輕點，你祖母剛睡下。”陸蕓英叮囑道。

阿苔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老夫人側著身子，平靜地躺在一側。阿苔上前給老夫人掩了掩被子。

這時老夫人悠悠睜開了眼睛，小聲喚到：“阿苔回來了。”

“祖母。”

“阿苔坐。”老夫人說著指了指一側的椅子。

“你經常去小四的房間吧。”阿苔坐定，老夫人繼續說道。

阿苔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祖母。”

“你很乖，每次都是靜悄悄進去，靜悄悄離開，把東西都放得規規矩矩的。”老夫人笑了笑，“祖母沒有責備你的意思。”

“你很喜歡小四的那些連環畫吧。”

阿苔點了點頭。

“有眼光，那些都是小四的珍藏。我跟小四也喜歡得緊。”陸老夫人笑了笑繼續說，“小四性子頑劣，從小就不干正事兒，他爹沒少抽他鞭子，一挨鞭子，小四就會哭爹喊娘地往我懷里躲，大孫子幺兒子，一看見小四哭我就心疼得不行，為此我可沒少跟他爹急眼兒。”

老夫人瞇著眼睛，細細地說著，中途緩了一口氣。

阿苔就坐在老夫人的對面，認認真地聽著老夫人的話，時不時幫老夫人理理被子，揉揉腿。

“那些連環畫，都是我背著他爹，悄悄給他買的。”想到這里，老夫人又慈祥地笑了，“小四說，得用國文書的紙皮包著給他，不然要被他爹發現。這小子，年紀不大，主意不小，猴精兒猴精兒的。

后來，他大了，搬了好幾次家，每次收拾得累死累活的，他都堅持要留著那些書。他說，那是我們娘倆兒的共同回憶，丟不得。

小四是他們五姊妹里面最調皮的，可卻也是他們五姊妹里面最聰明的，對我也是最孝順的，最孝順的。

阿苔，雖然祖母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好使，可是我一定不會認錯小四的。

那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寶貝疙瘩呀，我怎么會認錯呢，怎么會呢`````

人家都說，母子連心呢。

我們家小四啊，鐵定回來了，鐵定的，說不準過幾日，小四就回來看我了呢``````”

老夫人的聲音越來越緩，越來越沉`````

阿苔抬頭，老夫人側著身子，又睡著了。

阿苔嘆了一口氣，四少爺走了這么多年，都沒有音信，若真的回到了家鄉，估計第一時間就會回來報平安了吧，又怎么會躲著不出來，讓老爺和老夫人這般受折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