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兩人回至營地，正巧碰見熬登帶著一眾將士巡邏。

“柳道友他們幾個？我倒沒瞧見，等會我派人去幫你們找找……說起來，將軍今兒早上還問起你們，正巧你兩回來，便與我一道回去罷！”

熬登說著便安排手下事宜，領著兩人回到營帳。

岱欽自今早從宮中回來，便緊急部署軍中各項事宜，現下尚與幾名副將忙的不可開交。抬眼見熬登領著陳逍和段泠，邁入帳篷，連上前招呼道。

“陳道友，你醒了？可有何不適？”

陳逍笑道：“就像是睡了一覺般，并無大礙。”說著掏出儲物戒里的玉瓶遞與岱欽，并將先前所見所聞一并告知。

岱欽瞧著那玉瓶里上下攀爬的小蟲子，面色凝重，連吩咐手下將其送入城內，一個巫醫手里。

幾人閑話幾句，陳逍見岱欽身后幾名副將，目露怨色，連拉著段泠拜別幾人，回到暫住的帳篷處。

細一打量，卻見這東南一角，似比之昨日人多了些。形形色色，各路人馬皆有，不乏有神色倨傲者，多是些門派遣來的援兵，及一些涉世未深、出來歷練的宗門弟子。

段泠默默跟在陳逍身側走著。

陳逍瞥眼在他臉上細細打量，心里卻是兜兜繞繞，百轉千回。

“段泠，你可知那段郎中是何人？”

陳逍緊緊盯著他的面色，卻見他眸中金光暗動，似有些疑惑的問道：“不清楚，哥哥你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陳逍眉頭微蹙，“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得知曉那女子叫聶小蘭的？”

段泠眉眼一彎，笑道：“若是哥哥肯與我說說，我自當洗耳恭聽。”

陳逍定定瞧了他一眼，見他面無異色，只搭著他的肩膀淡淡道：“沒什么，我猜的，先前在夢里夢到過她。”

“哥哥你……還夢見什么了？”

陳逍嘴角一勾，目光不乏揶揄之色，“我還夢見一個娃娃，長得是玲瓏可愛，而且……他還跟你一個名字，你說巧還是不巧？”

段泠一怔，心如擂鼓，只淡淡道：“不過是夢罷了，做不得真。”

陳逍聞言深深瞧了他一眼，眉毛一挑，“但愿如此。”

是夜。

陳逍盤腿坐于榻上，閉目調息。周身靈力化作點點熒光，悉數沒入其體內。

段泠化作一條胳膊粗的金蛇，纏在陳逍身上。

它頭上兩對小角尚未成型，許是因著先前那滴龍血還未消化完全的緣故，一旦變回原形，便有些昏昏欲睡。

忽然，它抬起頭來，順著床榻蜿蜒而下。隱在黃沙之下，緩緩游向賬外。

陳逍聚心凝神，仿若神魂抽離，緩緩沒入靈臺。

這時，那道灰白的身影正靜靜站那道巨門之前，似等候多時。

陳逍望著他那張與段晉安一模一樣的臉，冷聲道：“你不是他……你到底是誰？”

他緩緩轉過身來，淡淡一笑。一瞬之間，轉換了幾十個身形，有稚口小兒，窈窕少女，再有中年大漢，白發老者……皆是陳逍先前夢中所見之人。

“我只是你留下的一抹殘念罷了，談得上是誰呢？”

最終，他身著一身玄衣華裳，龍紋滾滾。鋪面而來的血煞之氣，隱有陣陣龍吟。

明明血氣滔天，卻有一種詭異的神圣威嚴之感，恰似一座殺神，令人目不敢直視。

陳逍一驚，喃喃道：“宣明？”

他眼角一彎，頗有種邪魅之感，“可不要將我與那個瘋子相提并論。”

陳逍斂眉道：“你說……你是我留下的？”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只見他面前之人，倏地穿進自己的身軀。

便如那神魂被生生撕裂般，痛的他冷汗直冒。

……

段泠懷里摟著陳逍，右手執劍，不斷將周圍撲涌而來的尸傀一劍掃開。

抬眼一掃，只見月朗星疏，大片黃沙已被血雨浸濕。周圍尸骨成山，不時有一二從中緩緩爬起，加入那如潮海般龐大的尸軍。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耳邊傳來陣陣血肉撕裂咀嚼之聲，哀鴻遍野，眾修士殺得兩眼通紅，一時間竟分不清敵我。

血染天際，恍若人間烈獄。

段泠沖破重重包圍，一身白袍已被染紅。

他帶著陳逍來至一顆枯樹之下，扶其坐下。

抬手摸向陳逍蒼白臉頰，卻見他雙眸緊閉，冷汗岑岑，似沒有半點反應。

這時，身后傳來一道清冷慵懶的聲音。

“段泠，把他給我，今日我可不為難你。”

段泠起身，冷冷看向面前這個與陳逍有八分像的男子，“休想！”

說著手握長劍，緊緊護在陳逍身前。

宣明聞言理了理衣袍，悠悠道：“這是何必？雖不知你怎地變成這幅德行，但你三魂缺一魂，你還當自己是當年那個高高在上的東瀾劍尊么？”

段泠冷聲道：“魔頭，你覺得我還會中你的計么！這一次，我便是拼的魂飛魄散，也要護得他周全。”

宣明淡淡看了他一眼，揮了揮手，身后鳳煜便站出身來。

他漫不經心的模樣，似是在說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兒。

“殺了他。”

“是，大人。”

鳳煜握緊巨斧，欺身而上。身形比白日里快了百倍不止。

段泠屏息凝神，似容在這劍意中，化作那萬千寒劍中的一柄。

倏忽間，一觸即發。無數劍影竄過，如劃過天際的流星一般，炫彩奪目。

鳳煜在那無數寒光之中，行如鬼魅，只是那劍意如影隨形，依舊免不了在她身上，劃下道道見骨的口子。

白瞳一動，一個彎腰，險險避過那直刺入她眉心的一劍。

段泠旋身一轉，一個劍花將她腹部穿了一個窟窿，攔腰斬斷。

“嘖，廢物。”

宣明一揮袖，將鳳煜兩節尸身收起，轉而冷笑道：“既如此，便讓你見見熟人罷。”

段泠抬眼見宣明身后緩緩走出一只巨型的怪物，不由目眥欲裂，手里長劍隨之發出嗡鳴聲響。

只見那怪物有著人的上半身，而腹部以下，卻是明晃晃的獅身。

那張臉，面色蒼白，一雙狹長的鳳眼，本該是溫柔而又謙和，此刻卻變成冷冰冰的白瞳。

正是段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