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興六年,二月二十五,夜晚。
白虎山其中一個信使快馬加鞭,行駛在昏暗的山路上。
突然,在月光的映照下,信使看到路中央站著一個人。在這個時間,而且明目張膽地攔路,對方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信使連忙拔出大刀。
“喂!前面的人快滾開!不然,不要怪我動手!”
對方?jīng)]有說話,而是展開雙臂。月光下,雙臂上的鐵爪閃著寒光。
“可惡,真的是敵人!”
信使舉起大刀,策馬沖刺,準(zhǔn)備依靠速度結(jié)果刺客。誰知,刺客竟直接沖了過來。信使趕緊揮刀。一瞬間,寒光交錯。
刺客與戰(zhàn)馬擦身而過,身上毫發(fā)無傷。相反,信使的頸脖被撕裂,噴出鮮血,然后從馬背上摔下來,一命嗚呼。
刺客靠近尸體,將面罩拿下。那張臉是鬼策士虞花手下的部將——鐵虎。
鐵虎從尸體身上搜出染血的信件,然后離開。
與此同時,另一個白虎山信使也遭到伏擊。
信使在騎馬途中,旁邊的樹林里突然飛出一個鐵錠。鐵錠后面還連著鐵索。他連反應(yīng)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打落馬。
“啊啊,可惡!是誰?”
信使忍痛爬起來,拔出大刀。
下一秒,鐵錠再一次襲來。這次,信使有了心理準(zhǔn)備,揮刀將鐵錠打落。
“哼,雕蟲小技!”
但刺客的進(jìn)攻還沒結(jié)束。被彈開的鐵索突然改變軌道,如蛇一般纏住他的頸脖。他想把鐵索拿開,但刺客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刺客從樹叢里現(xiàn)身。那是一名身穿黑色緊身衣的女子。她跳上旁邊的大樹,跨過粗壯的樹枝,用鐵索將信使吊在樹枝上。
“哇哇啊啊······”
信使脖子被勒住,無法呼吸。他往上揮刀,但根本砍不斷鐵索,可以說是束手無策。
他離窒息而死還要一點時間,但女刺客顯然不想等。她掏出小刀,扔向信使的胸膛。信使身體一抖,然后再也動不了了。
女刺客松開鐵索,信使隨之如破布般摔到地上。她拿下面罩,那是一張年輕稚嫩的臉。她大概只有十六歲,和鐵虎一樣,是虞花的部將,綽號“銅蛇”。
官兵的軍營里,虞花聽取了部下的報告,揚起嘴角。
“白虎山與二郎山的通信已經(jīng)被切斷?!?
“沒想到,真如你所說。”虞花旁邊一名老兵說道。
他是官兵的真正指揮者,校尉孟沖義。他年過五十,幾縷白發(fā)夾雜在頭發(fā)里,體格精悍,給人一種精神、穩(wěn)重的感覺。
沖義從十六歲開始從軍,是名副其實的老兵,身邊的人都尊稱他為“孟公”。雖然經(jīng)驗豐富,但沒有過人的戰(zhàn)績,武藝和智謀都一般,所以混了三十幾年,還只是一名地方校尉,連節(jié)度使的核心部將都當(dāng)不上。
“好吧,愿賭服輸。我承認(rèn)你比我聰明,以后我都聽你的?!泵瞎谷坏卣f道。
沒想到孟公會如此老實,虞花還以為他會繼續(xù)糾纏。
“孟公真明事理,小女子謝過了?!?
“唉,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覺得,像我這種輩分的人會忍受不了被一個小姑娘指揮?!泵瞎嘈Φ馈?
“不瞞孟公,我確實有這種想法?!?
“我啊,帶過很多士兵。不少人超過了我,當(dāng)上比我還大的官,所以我對自己的平庸已經(jīng)很習(xí)慣了?!?
“孟公,如果我們這次成功擊退賊軍,我會向節(jié)度使舉薦你?!?
“哈,那我就先謝謝了?!?
孟公一副不抱期待的表情。
“孟公,我要推薦一個人?!?
“是誰?”
“你進(jìn)來吧?!?
一名男子背著一把巨劍,進(jìn)入營帳。
“他是七星劍傳人之一,巨門許興?!?
“七星劍。哦,就是北辰君的徒弟。我啊,以前見過北辰君,雖然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是我見過最強的人,也許還是整個大唐最強的。他的徒弟,我當(dāng)然信任?!?
“老頭,你挺有眼光的嘛?!痹S興得意地說道。
“喂,說話禮貌點?!庇莼ú粣偟?。
“算了算了,年少輕狂,很正常?!泵瞎f道。
“喂,女人和老頭,我事先聲明一點,我是不會做你們手下的?!?
“這是什么意思?”孟公問道。
“我是為了給師兄報仇,才會與你們合作。所以,不要指望我會老實聽你們指示?!?
“既然這樣,那就請你離開吧?!庇莼ɡ淅涞卣f道。
“什么!你這女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本來就是你來找我的。我們不需要一個不聽指揮的士兵。請你離開吧?!?
“可惡,你不要后悔!”
許興轉(zhuǎn)身要離開。
“年輕人等下。”孟公說道。
“什么啊,老頭?”
“你這樣真的好嗎?你不是說要給師兄報仇嗎?為了面子,你也許就會失去報仇的機會。”
“哼,我自己一個人也能完成報仇?!?
“不要說夢話了?!庇莼ㄕf道,“你面對的是一支軍隊,在靠近仇人之前就會被士兵干掉。還是說,你覺得對方會跟你決斗嗎?”
許興無話可說。
“年輕人,做人是無法隨心所欲的,要懂得妥協(xié),這樣才能成事。我保證在下指示時會征詢你的意見,但你要成為我們的一員,與我們一起作戰(zhàn),不能畏敵不戰(zhàn),也不能落荒而逃?!?
“我怎么可能會逃跑!我可是劍圣的徒弟!”
“那就可以了。你還有什么不滿?”
“如果你連這也接受不了,大可離開。”虞花加了一句。
糾結(jié)了一會后,許興說道:“你們能不能保證,不強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我不會保證,但會盡量。”虞花說道。
“好吧,我決定加入你們?!?
之后,沒別的事,許興就離開了。
“監(jiān)軍,這樣可以了嗎?”孟公問道。
“多謝孟公?!?
“不用謝,這點小事,我還是會做的?!?
“不過,他那種態(tài)度,你也能容忍啊。”
“唉,我不是說過嗎,做人要懂得妥協(xié)。我不也向你妥協(xié)了嗎?”孟公苦笑道。
二十六日,早上。
二千名士兵列隊站在白虎山山腳下的空地上,等待統(tǒng)帥發(fā)話。
穆子烜穿好盔甲,腰上掛著他的兩把寶刀——虎牙和豹爪,一副大將軍的模樣。他站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俯視下面的士兵。
列隊不規(guī)整,精神也一般。不過,已經(jīng)比一開始的烏合之眾,要好很多了??偹闶怯熊婈牭哪?。
子烜深吸一口氣,以洪亮的聲音喊道:“我是白虎山大當(dāng)家,笠下穆子烜。眾所周知,這幾年,田地收成不好。上一年,更是關(guān)中大旱,赤地千里。但朝廷不顧我們死活,不僅不開倉濟民,還強征賦稅,致使大量平民無糧過冬,餓死凍死者多達(dá)數(shù)萬,數(shù)十萬人家破人亡!我們辛苦勞作,卻要忍饑挨餓。朝廷那些狗官尸位素餐,卻能大魚大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還有天理嗎?”
“沒有!”
下面的尉遲亮和秦森率先呼應(yīng),其他士兵被帶動起來,齊聲呼喊。聲音一浪接著一浪。
“別人都說我們齊魯人性強悍,負(fù)義氣,遇事敢為,能人輩出,遠(yuǎn)的有兵圣孫武、臥龍諸葛亮,近的有胡國公秦瓊、盧國公程咬金。既然朝廷視我們?yōu)椴萁?,我們就要替天行道,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你們覺得對不對?”
“對!”眾將士喊道。
“殺貪官,平不公!”子烜喊道。
“殺貪官,平不公!殺貪官,平不公!殺貪官,平不公······”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們不是賊寇,而是平定天下、為民請命的義軍!”
“平定天下,為民請命!平定天下,為民請命!平定天下,為民請命······”
士兵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直沖云霄,仿佛方圓百里的人都能聽到。在場的人無不被震撼。
如夏陽這一介女流,也同樣心潮澎湃。她望向子烜的背影,突然產(chǎn)生一種感覺。仿佛只要跟著他,不管遇到什么困難都能迎刃而解,他們似乎真的可以推翻大唐。
祭天誓師結(jié)束之后,軍隊開始出發(fā),浩浩蕩蕩地向山南鎮(zhèn)進(jìn)發(fā)。
與此同時,碎牙也終于從蝙蝠那里,收到官兵準(zhǔn)備攻打他們的消息。
“蝙蝠,這事是真的嗎?”
“千真萬確,主人?!?
“為什么會走漏風(fēng)聲?我們已經(jīng)很小心了啊?!绷_梅說道。
“也許不是因為走漏風(fēng)聲?!彬鹫f道,“我推測,曹州府早已預(yù)測到我們會行動,所以打算先下手為強。冬天的時候,曹州府備戰(zhàn)不是為了支援安南,而是為了剿滅我們?!?
“有這可能。畢竟,坐鎮(zhèn)曹州府的是那個傳聞中的鬼策士?!彼檠蕾澩馈?
“主人,那我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終止計劃嗎?”
碎牙思考了一會,說:“我們要提前起義。蝙蝠,通知白虎山提前起義。梅花,整肅部隊。我們明天就誓師出發(fā)!”
二十八日,中午。
經(jīng)過兩天的行軍,白虎軍來到山南鎮(zhèn),在鎮(zhèn)旁駐扎。山南鎮(zhèn)的人早已收到風(fēng)聲,大部分都離開鎮(zhèn),去避難了。
“子烜,我們要在這里逗留多久?”夏陽問道。
“最遲明天中午。如果二郎軍還沒來到這里與我們匯合,我們就自己出發(fā),攻打曹州府?!?
“攻打曹州府?就憑這么點人嗎?”
“不用擔(dān)心,比這困難的事,我都成功過?!?
“比這困難的事···子烜你都經(jīng)歷了什么啊?”
這時,夏陽想起一件事,一件她早該詢問的事。
“子烜,你究竟是什么人?是士兵,是將軍,還是其他什么?”
子烜想了想,說:“我是犼?!?
“什么?”
犼,一種形似獅子的兇獸,兇猛異常,食人,經(jīng)常與龍搏斗。傳說,犼受觀世音菩薩感化,成為其坐騎。
不過,夏陽顯然不知道這些。
“哈,我說笑的。”子烜笑道,“我是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以后會告訴你。現(xiàn)在不行。”
“這樣啊,好吧。不過,你一定要跟我說。”
夏陽難得的強硬讓子烜愣了下。
“好了,讓尉遲亮、麗君帶人警戒四周。也許,鬼策士已經(jīng)知道我們會在這里會師。”
“好的。”
這一整天,二郎軍并沒有來到。
到二十九日,早上,夏陽急匆匆地跑進(jìn)子烜的營帳。
“子烜,子烜!”
“小陽奴,我跟你說過,進(jìn)我的營帳前要跟守衛(wèi)通報?!?
“哦,對不起,我忘了。”
“那有什么要緊事?”
“二郎軍總算來了!”
“太好了!他們現(xiàn)在距離多少?”
“大概五里。”
“好,讓軍隊做好準(zhǔn)備。你跟我一起去迎接他們。對了,讓右門神率一隊人,去四周戒備?!?
“呃,為什么?”
“越是到放松的時候,就越是要謹(jǐn)慎。也許,官兵就是等我們會師的時候,伏擊我們?!?
“好的,我馬上去準(zhǔn)備?!?
“希望這次不要再出意外?!弊訜@祈禱道。